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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坐在石桌边，像是突然放松了，他也看着长安的方向，说到：&1dquo;父皇和舅舅都曾在这里告诉我，那里是属于我的地方。”玉回说到：&1dquo;是啊，太子是将来继承大统的人，那里当然是属于殿下的。”李治摇摇头：&1dquo;如果那里没有父皇，我怎么会喜欢那里？”玉回便不言语了，李治又说到：&1dquo;小时候，那里除了父皇还有母后、哥哥、妹妹，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所以慢慢地，我不喜欢那里。可是父皇说那是我们的家，他让我替他继续守护那个谁都没剩下的家。”玉回忽然觉得他很可怜，确实，那里曾经有他的母后，他的哥哥和姐姐妹妹，他是受着天下最完美的宠爱长大的，可是转眼间，一切都将没有了。他最后的依靠和欢乐也马上要失去了。他只是个温厚善良的孩子，面对即将到来的状况不知所措。玉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到：&1dquo;殿下，皇上将这个家jiao给殿下那是因为皇上觉得您有能力让这个家重充满欢乐，而且能让这个家的欢乐永远维持下去。殿下应该充满了希望才对呀！”李治依旧看着远方：&1dquo;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很害怕。”玉回提高了些声音：&1dquo;殿下，皇上不会让您一个人面对的。他是那么疼爱您，怎么会忍心呢？有许多人一起守在您的身边还有什么好怕呢？”李治回过头，看了看玉回：&1dquo;你也会守着我吗？”玉回低下头，不置可否。她马上站起身：&1dquo;皇上应该快醒了。殿下不是要给皇上请安吗？”李治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大踏步向亭外走去。

  雁字回时翠微惊变（5）

  从那天之后，连续四天，李世民没有召玉回侍奉左右，玉回每日待在怀成殿中，心却记挂着含风殿。

  十五一早，顺义表qíng严肃地进了怀成殿，公式化的声音说到：&1dquo;皇上宣李玉回含风殿见驾。”玉回跪地领旨谢了恩，未及多想就匆匆跟着顺义去了含风殿，剩下一班宫女忐忑不安。

  进了含风殿，殿内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平时常常关闭的西侧四间此刻正开着一扇门，顺义走到门口侧身停住，说到：&1dquo;玉回小姐请里面见驾。”玉回定了定心神，迈进了门坎，顺义在她身后关上了门。玉回跪倒在地，说到：&1dquo;玉回叩见皇上。”然后她听到空中传来李世民的声音：&1dquo;进来吧，一直往里走。”玉回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空旷得很，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要锁着。第二间放着几案，铺着厚厚的白色地毯，旁边的花架上放着空花瓶。进入第三间，第三间由一个jīng制的屏风遮着，什么也看不见。玉回稍怀忐忑地迈进第四间，李世民正面朝北站着，玉回忙低了头，俯身说到：&1dquo;玉回叩见皇上。”李世民转过身，声音低沉地说到：&1dquo;玉儿，你过来。”玉回慢慢移步到李世民身后，地上放着一个蒲团，李世民又说到：&1dquo;你跪下。”玉回虽不解其意，仍是顺从地跪在了蒲团上。&1dquo;给你爹和娘磕头！”玉回下意识地抬起头向香案望去，香案上供着时鲜的瓜果和宫纱花束，此时香炉里正燃着香，透过缭绕的香雾，玉回看到墙上挂着的画像，画像上隐约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穿着明huang的袍子，腰上系着白玉腰带。至于他的长相以及神态却无法看清。在这幅画像的旁边是一幅稍小的美人图，似乎穿着皇后朝服。玉回收回视线，缓缓叩了三个头。李世民并不让她起身，接着说到：&1dquo;你可知道画上的是什么人？”玉回忍住眼泪，回答到：&1dquo;皇上说是玉回的父母。”李世民点点头：&1dquo;对，他们是你的父母，也是朕的皇兄和皇嫂。”玉回的心猛地揪住了，她无法置信地看着李世民，&1dquo;皇上的意思是？”李世民声音里充满了悲哀，他缓缓说到：&1dquo;就是你猜的意思，你的父亲是隐太子，是朕亲自she杀了他。而你的母亲，虽然朕没有想要她死，她却因为你父亲的死而吞金。”玉回瘫坐在蒲团上，头猛烈地摇着，嘴里说着：&1dquo;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he11ip;&he11ip;”李世民看着她，从香案上拿起一把匕递给她：&1dquo;这么多年了，朕没有几天过的安稳，朕知道他们恨朕，你是他们的女儿，如今朕让你决定朕的生死。”玉回把刀扔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李世民，喃喃地问道&1dquo;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地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李世民的眼中有着泪花：&1dquo;因为朕不想欺骗你。”玉回冷冷地笑了，&1dquo;你是不想欺骗我还是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出去。这是我父母的灵堂，你不要玷污了这个地方。”李世民身形猛地抖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苍老和软弱：&1dquo;如果你想明白了，朕接受你的决定。”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玉回坐在地上只是不停地流泪，屋子里越来越暗，直到完全陷入黑暗，玉回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她感觉不到心在绞痛，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黑暗。第二天早上，玉回挣扎着爬起来，跪行到香案前，磕了头点了香。然后她扶着香案站起身，仔细端详画中的人，画中的父亲英姿飒慡，英气勃勃，只不过眉宇间有着很浓重的忧伤。画中的母亲立于桃花树下，她和玉回很像，只不过她的眉宇紧锁，脸上有淡淡的泪痕。玉回绕过香案，走到画前，怯怯地伸出手触摸画像，画像没有一点温度，冰冷坚硬。玉回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良久，她离开香案，走到第三间，绕过屏风，她的心一紧，那梳妆台边正坐着她的母亲，她的父亲满脸笑意地立于母亲身后，温柔地看着铜镜中的母亲。玉回不敢挪步，虽然她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是她还是怕惊动了他们的甜蜜。站了好一会，她慢慢走向梳妆台，轻轻地触碰他们的双手，站在他们面前，玉回觉得他们在冲着她微笑。这是两尊bī真的雕像，bī真到乍一看以为是真人。玉回碰了碰母亲的头，她正举着手要往头上cha簪子，那手就停在半空中。玉回的嘴角露出笑意，她取过簪子轻轻地替母亲cha好，然后她看了看镜中，说到：&1dquo;娘，这样好看吗？”她又打开饰盒，拿出一支九凤攒珠冠轻轻地给母亲戴好，看了看，又把簪子拿下来，自言自语到：&1dquo;这样更好看，娘，您说呢？”她的眼泪滴在了雕像的脸上，马上顺着脸流了下去。玉回转身擦了擦眼泪。然后她在netg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两尊石像，她的心中充满了团圆的喜悦。直到夜深，玉回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含风殿东间，李世民的qíng况越来越不好，李治日夜不敢稍离。李世民清醒的时候总是坚持到正殿去，而且总是直直地看着那扇未锁的门。

  四月十九晚膳时分，门打开了，玉回纸一样单薄的身子飘了出来。她苍白的脸上却是平静，李世民从龙榻上坐起来，看着她也不言语。玉回一步步走向李世民，直到龙榻前，她双膝跪地，两手扶地，缓缓磕了三个头，哑着嗓子说到：&1dquo;李玉回拜别皇上，请皇上为了天下、为了万民保重龙体。”李治在侧震惊地看着玉回。玉回只是慢慢起身，静静地走出大殿，扶着柱子慢慢地走向怀成殿。李治看到李世民老泪纵横，他慌忙跪下：&1dquo;父皇？”李世民示意李治扶他起来，下了龙榻，李世民指指西进的门，李治虽不明所以，还是扶着李世民打开了门，走进这个他从未得到允许进入的地方。

  怀成殿

  玉回的迅消瘦令雾桐等人心疼不已，她回复到了以前的安静，一天也不说一句话。也不肯离开殿门一步，皇上也未曾再召她侍奉左右。四月二十一晚膳后，皇太子李治忽然登门，玉回未起身，也未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李治立在门口也只是默默地看着玉回。玉回苍白的脸和死水一样的眼神刺疼了他，他走到几案边坐下，轻声问道：&1dquo;晚膳用了吗？”玉回点点头。然后就是沉默。良久，李治还是轻声说到：&1dquo;玉儿，对不起。”玉回的眼睛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李治长长地叹了口气，&1dquo;玉儿，陪我说说话好吗？”玉回不置可否地看着他。&1dquo;你不想说话是吗？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父皇告诉我了，对不起，玉儿，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可是&he11ip;&he11ip;可是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he11ip;&he11ip;”他有些焦急，玉回只是看着他。&1dquo;玉儿，你说说话好不好？求求你。”见玉回没有反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1dquo;父皇也不和我说话，你也不理我，只剩下我一个人了&he11ip;&he11ip;”玉回心内一震，脸上却依然平静无波。李治默默地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起身走了。

  玉回趴在几案上，泪水无声地淌了下来。雾桐等人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雁字回时离宫

  第二日晚膳时分，玉回在殿内走来走去，她不知道即将做的事对不对。犹豫了好久，她还是走出了怀成殿，向含风殿走去。到了拐角处，看着含风殿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她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宫殿的影子里。终于等来了李治，他本来是要到怀成殿的。看见她站在晚风里，李治忙过来问道：&1dquo;怎么站在这？晚上的风凉，偏又站在风口上，着了凉怎么办？站了多久了？”玉回看着他摇了摇头：&1dquo;没有多久，我&he11ip;&he11ip;我想见见&he11ip;&he11ip;他。”李治身子一震，他疑惑地看着玉回：&1dquo;为什么？”玉回仍旧摇头：&1dquo;不过，要你帮忙。”李治的眼神黯淡下去：&1dquo;父皇没有用晚膳，正睡着。”玉回轻轻地跟他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会，李治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快到三更时分，李世民睡梦中恍惚感觉有人坐在身边，心里一惊，勉qiang睁开眼睛，却不禁愣住，不自觉地叫道：&1dquo;水沁？”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1dquo;是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李世民直直地看着她，&1dquo;为什么？你不应该来，你应该恨我的，你说过即使死了也不愿见到我。”那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道：&1dquo;是啊，我该恨你的。可是恨了这么多年，我差不多已经快要忘记恨你什么了。你好起来，告诉我该恨你什么。”李世民握紧了她的手，她接着说到：&1dquo;恨，很伤心，很难过。这么多年我恨着你，可是我的伤心难过并不比你少，所以我决定不恨你了。”说完冲着李世民微微一笑，&1dquo;我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内疚了。好吗？”李世民闭上眼睛，点点头，两行浑浊的泪从眼角流下。他握着她的手，直到又昏沉睡去。

  玉回轻轻抽回手，看着李世民舒展的眉心，她竟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良久她站起身，轻轻俯身在李世民耳边说到：&1dquo;我也会尽量忘记恨你。”然后默默转身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