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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是出了名的霏霏不断。
此刻的睢阳城,雨伯仿佛听到了守城人的祈祷,大慈悲竟然连着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的清晨,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此时内城二层楼的东面议事大殿,坐了一屋子的人,统一都是披甲挂刃,精神并没有因为外面的雨势而有所松懈。这第一场秋雨还是来的很及时,对于睢阳的守城人来说,雨下的越久越好,最好能一直下着不停。
下雨对于城里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助力。先,下雨敌军是基本不会攻城的,没有哪个将军会蠢到下着雨还叫士兵打仗,不论人还是马,挂着那么重的盔甲装备,拖着身子在泥泞里行军本来就是自找死路,所以此刻的睢阳守军,可以借着大雨稍作休整,对方疯狗似的攻击频率也是让他们有些吃不消,这下刚好可以叫士兵卸了甲,躺在炕上美美的睡个好觉,做个好梦不比跟人拼命好么!
其次就是下雨对于整个城防也特别有利。睢阳城在千年前修建的时候,就有墨家学者指点参与,修筑的地势较高,排水系统优异,城中下雨基本不会积水,雨水自会顺着排水孔渠流到护城河里,有些年份夏日暴雨频繁,甚至能把护城河灌满。此刻的护城河随着这些涓涓细流的汇聚,应该还是能涨些水位的,这样敌军攻城,难度便会大上一些。再加上水之天性都是往低处流,守军有专人冒雨巡查城内地面,跟着水势还能提前现敌人是否挖了暗道,排除隐患,破其算计。
再就是城里房屋住所不论军队还是百姓,都是土石结构的老宅,遇到下雨也是再平常不过,但是城外的围攻军队就不一样了。为了防止睢阳守军突围,敌军都在城外要道扎营,最前线的距离睢阳城不过五里,第二道防线是十五里,尹子奇的指挥帅营在大后方,有四十里远。因为地荒人稀,扎营的军队都是牛羊皮帐篷,雨势一久,自然八面进水,就算是尹子奇的主帅营,也是偶有渗漏,更别说普通军士。
尹子奇不比张巡,毕竟是番将,对于那些低贱的士兵是没有多少好感的。在他看来,那些贱民,比起牲口不过就是会说人话而已,他们的事情自己哪有心思管,每天应付皇帝的狗腿子就够他烦的了,只要自己的嫡系亲兵们过的舒坦就妥了,别人死活饥饱关我尹大将军啥事。
所以此刻住在普通营房里那些投降归顺来的唐朝叛军,受气吃亏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他们也都是稀里糊涂,本来跟着自己的长官在州兵队伍里混饭吃,也不打仗,还饷钱,偶尔还能在老百姓身上打点秋风,无论是自己舒坦,还是家里人安逸,都是顶好的差事,家族村镇四邻八舍的提起自己的军官身份,也是颇多照拂顾及。谁料想,前两年突然打起了仗,自己也没搞明白是个什么状况,就跟着领的领投了降,不仅跟着那些蛮子兵跨州过县的跑,还要拿着刀枪跟人拼命,这可苦了他们,本来参军就是买个舒适安逸,谁知道现在还要卖命,这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而且自打跟了这些蛮子,打仗送命就不说了,不打仗的时候更要受那些蛮胡子兵的欺负。
上头投降的时候也没知会过他们,他们只知道跟着长官走,至于去哪,他们也不敢问,等进了人家的大部队,看着那些长相明显异于自己的蛮胡子们,他们才晓得,原来自己是做了叛贼,是要反皇帝的。他们也想过这事大逆不道可不能干,但奈何自己只是个火头兵,胳膊扭不过大腿,长官说啥就是啥,只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溜,心里总盼着赶紧打完了仗,好回老家去,一辈子都再不掺和当兵这些鸟事了。
因为是投降过来的,以前还是高高在上的汉兵,那些翻了身的蛮胡子们就更瞧不起他们了,骂他们是什么二狗子,打仗的时候就让他们冲在最前面,敌人的箭他们得先挨,敌人的刀他们得先挡;不打仗时,又把他们当牛马的使唤,胡子兵的衣服被褥,甚至内衬秽衣也都扔给他们洗,洗不干净了就骂,后来直接上手打,自己的长官看见了胡子兵们也得点头哈腰,所以更没有人替他们出头,这些委屈也都只能自己闷声受着。吃饭的伙食当然更不一样,胡子兵们吃的是粟米干粮,隔几顿还有肉干美酒,他们只有两三个麸糠窝头,一个月都不一定得见荤腥。至于饷钱,命都保不住了,还敢提钱!……
因为是投降过来的,以前还是高高在上的汉兵,那些翻了身的蛮胡子们就更瞧不起他们了,骂他们是什么二狗子,打仗的时候就让他们冲在最前面,敌人的箭他们得先挨,敌人的刀他们得先挡;不打仗时,又把他们当牛马的使唤,胡子兵的衣服被褥,甚至内衬秽衣也都扔给他们洗,洗不干净了就骂,后来直接上手打,自己的长官看见了胡子兵们也得点头哈腰,所以更没有人替他们出头,这些委屈也都只能自己闷声受着。吃饭的伙食当然更不一样,胡子兵们吃的是粟米干粮,隔几顿还有肉干美酒,他们只有两三个麸糠窝头,一个月都不一定得见荤腥。至于饷钱,命都保不住了,还敢提钱!
更可恨的是就连死了,待遇都不一样!
胡子兵们战死了,会有告身名帖,抚恤银两四十万钱,尸都是硬木棺椁下葬,有的级别高的,甚至派人收敛遗体魂归故里。到了他们这,一开始还分派他们自己人去打扫战场,收敛战友尸,能尽量让他们全乎着走,然后放上一把火,装个小罐,就地掩埋,没名没姓,好多人就那么做了孤魂野鬼。到了后来更过分,战场都不让打扫了,相熟的想去给同伴收个尸,上面都不允许,说怕死人有病惹来瘟疫。给家里人的抚恤银钱,也从二十万钱降到了十万钱,再从十万钱降到了两万钱,到了后来干脆一个子都没了,死不见尸,活无可活!
所以不少的投降了的唐兵,心里都盼着能早点结束战争,想着就算这么苟且的活,能早点完结了就是老天保佑,所以上了战场,全部都是装死逃避,爱惜自己,谁也不愿意白白丢了自个小命。当然也有那些舍生忘死准备搏一把前程的异类,在他们看来,这种人纯属脑子有毛病,心性更是肮脏不堪!
这种心态的队伍,战斗力可想而知,显而易见。
秋雨也来凑热闹,浇灌的他们营房湿哒哒,站脚的地方都不宽裕,有的被褥像被尿湿了一般一片一片,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用去送死,委屈就委屈点吧,总好过丢了吃饭的脑袋。他们甚至也在心里期盼这雨下的越久越好,最好淹死那些胡子兵!
张中丞他们是没想过能像关老爷那样水淹七军的,那震古烁今的辉煌战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别说是他们,就是当今世上所有的名臣猛将加起来,也不足以办得到。当然那份机遇,也是千载难逢。时也运也,才成事也!
此时的议事大殿,各位将军参谋都在热烈讨论,各抒己见,只盼着能多出主意,好为危累之下的睢阳城减些负担。
“雷将军,你看这雨势估计还要维持多久?”坐在主位的清瘦儒雅将军,看向右手边一位相貌出尘的将军问道。
“回大人,依天象大势推理计算,此次秋雨当于明日后晌方才能歇。”
回话的这位将军名叫雷万春,面相青俊,儒雅不凡,英武威严,容貌甚伟,不同于一般的战场将军,没有锋芒毕露的杀气,隐隐透着一股神仙气息。不认识的还以为是个三四十岁的俊秀才,但是在座的都知道,这位将军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年长的,今年已经五十七岁,比起主位上的张中丞足足大了七岁。至于面相体魄异于常人的缘由,是因为这位雷将军其实是个修道之人。
据雷将军自述,他们家还算有些传承,因为家世颇丰,他得以自小就读书习武,后有一江湖宗派的内门修士,按照惯例来他家行走,在家族宗老的安排下,便给众多孙辈摸骨问前程运势,见到他后,那修士言说此子颇有仙根,问其是否愿修道法,与天地生灵结个法缘。族内之人闻言也是极为重视,在征得其父母同意后,便请那位修士将这位孙辈带往仙门,学习钻研仙法,以求能庇护本家。
雷将军去了宗门后,跟随师父教导,同门下众师兄弟一起学习天文地理,占卜数术,呼吸吐纳,道法神功。因为资质一般,虽不能继承门派根基,但也不算辱没门庭,到四十多岁时他受师命,让其出山去寻一位名叫“张巡”的儒生,尽量保他性命,拯救黎明苍生,以后他之运势也会因此人天翻地覆,其中具体因缘,不可说尽,天机不宜多露。……
雷将军去了宗门后,跟随师父教导,同门下众师兄弟一起学习天文地理,占卜数术,呼吸吐纳,道法神功。因为资质一般,虽不能继承门派根基,但也不算辱没门庭,到四十多岁时他受师命,让其出山去寻一位名叫“张巡”的儒生,尽量保他性命,拯救黎明苍生,以后他之运势也会因此人天翻地覆,其中具体因缘,不可说尽,天机不宜多露。
因为少时就练习道家真法,所以雷万春也是体魄强健,内劲雄浑,面相比起常人来更显年轻。虽然他于兵法韬略,排兵布阵不太在行,但是推演天机,判断风雨很是神准,甚至还能借风起势,借雨行功,有几分张良诸葛亮的味道,这种手段,在常人看来,已于神仙无异。
而让守城军士对这位雷将军更加敬畏的是他在城头中箭而不伤的“神迹”,也是因为那次不可思议的举动,让城中的士兵将他奉为天人,私底下纷纷敬称他为“雷仙师”!
话说那也是在守雍丘县城的时候,当时令狐潮所率四万多叛军,刚刚被张巡用计骗走了十数万只箭,又让连环计破了大营,被南霁云率领的五百骑兵杀得丢盔弃甲,五百人趁着夜色在数万人的大营里杀了几个通透,令狐潮丢下上万将士逃到了叛军大将李庭望处。愁旧恨眉生绿,令狐潮厚着脸皮又借了五千胡兵,便整理旧部几万人浩浩荡荡杀奔雍丘,势要雪耻,斩下张巡狗头。
等到大军集结雍丘城下,令狐潮也不再战前废话劝降,直接下令那五千胡兵列成阵型,五千硬弩集射城头。霎时间箭如雨下,声势浩大。要说胡兵之战力,果然比起他手下那些混吃等死的草包强出数倍。这些蛮胡子阵型齐整,指挥有度,三人一组,十组一火,一百五十人结成一小队,第一队射毕第二队跟上,第三队再上弦准备,交替轮换,一个呼吸就能用弩射出几百箭矢。
雍丘城头的守将此时正是雷万春,面对如此汹涌的箭潮,雷将军也是镇定自若,他大声指挥着士兵全力防御。胡兵不同唐兵,身处边防,经常跟边境上那些外邦较量,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勇猛异常,射术更是精良,再借助强弩之力,射程都能达到百步左右,雍丘城头没料到敌人有此一变,应对不急,城头守军承受着莫大的威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身先士卒的雷将军此刻就是那个最大的靶子。城头的普通守军,面对箭雨,都谨遵守城将军的指令,以保留性命为第一要务,此刻都举着巨盾收缩在城垛下面,伺机射出几箭,作为回应。可是雷将军则要来回走动巡视,随机号施令,被箭矢射中只怕是早晚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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