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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院所见,是一块方大的壁墙,绕过壁墙之后,李潼便看到不少人正散立于庭中。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那些人的样貌,同归的妇人郑金已经不乏激动的大声道:“小郎君回来了,小郎君回来啦!”
众人视线俱被吸引过来,李潼正不乏局促的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以对,已经有一个少年大步行过来,少年看起来与李守义年龄相仿,但体型要更显高大。
少年穿着翻领的胡服,袍角撩起掖在腰带处,露出紫色罗纨、裤腿肥大的波斯裤,皂纱幞头略斜在顶,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不安分。
眼下他脸色满是愤怒,一边走来一边指着李潼大声嚷道:“巽奴回来正巧,你可知娘娘被宫奴伤害?大兄太懦,不敢与我同往寻仇,棍杖我已经准备好,你又有没有胆量随我去杖责害我娘娘的宫奴?”
听到少年叫嚷声,再结合脑海中泛起的记忆,李潼便认出眼前这一脸焦躁恼怒的少年便是他这一身的二哥,故太子李贤次子同时也是继承雍王爵位的嗣子李守礼。
李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李守礼,只是望着躁动少年略有出神。
李贤遗下三子,除了早夭而被自己取代的幼子李守义之外,尚有长子李光顺,嗣子李守礼。这其中李光顺在武周革命的天授元年被酷吏鞭杀,唯嗣子李守礼熬过这一漫长且残酷的折磨而活了下来,但也因这常年的幽禁生活而落下一生的伤病。
李潼所以出神,就在于眼前的这个浮躁少年与他想象中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印象略有不符,更没有史书记载之后在玄宗面前泣诉因刑致疾的心有余悸,倒更像一个没心没肺的膏梁纨袴多一些。
李守礼哪里知道李潼眼下的想法,他行上前便要勾肩揽住幼弟,然而护犊心切的郑金早一把将李潼拉到身后,摆手道:“大王手脚轻慢些,小郎君大病伤身,现在可是弱得很!”
“巽奴你病了?严不严重?”
李守礼听到这话,脸上怒气稍敛,神态也转为关心,绕着李潼上上下下打量几眼,转又轻抚他后背说道:“得了,你归室养病并帮我照看娘娘,我自去寻仇!”
他也是从别处被拘禁,刚刚被送到仁智院,见到嫡母房氏伤痛在身,心中已是怒不可遏,不理房氏喝阻便冲出门来叫嚷寻仇,更不知幼弟李守义已经是死而复生的妖异之人。
说话间,李守礼已经昂转向院门行去,并从廊下掏出两根竹杖像是外间宫婢所用工具,夹在腋下便要往外走,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李潼这才反应过来,刚待要开口喊停,耳边已经响起另一个妇人颇有凄厉的尖叫声:“大王还要任性到几时?你是深恐我家祸患不深,还要招灾,门庭死绝才肯罢休?”
李守礼听到这叫声,身躯僵了一僵,转过身来一脸的委屈与不忿。
李潼循声望去,只见廊下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素裙妇人,妇人一手拍栏、一手戟指李守礼,憔悴的脸庞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一副咬牙切齿、怒其不争的样子,底色则是浓郁的忧恐。
略作思索,李潼才想起这妇人张氏同样也是其父李贤妃子之一,称为张良媛,正是李守礼的生母。后世载为张良娣,则是死后追赠。
被生母痛声喝阻,李守礼顿时颓丧下来,垂嚅嚅道:“儿哪里是、是任性,只是娘娘被人害……”
张良媛喝止李守礼后,却不听其解释,神色忿忿扫了一眼在场众人,视线在李潼身上停留片刻后则显得更复杂,而后抬手掩面退入一间已经被打扫出来的房舍闭门不出。
李潼看一眼尴尬又委屈的李守礼,心中幽幽一叹,这就是自己今生的兄弟,或还没有被之后更加苦难的生活残忍的磨去所有锐气锋芒,没有意识到自己那微小的能力根本不足以保护家人,仍怀赤子挚念,令人同情又惋惜。
“阿兄勿燥,娘娘所以受伤,全因我累,不是旁人加害。”
李潼上前拿过李守礼腋下竹杖,虽然对一个实际年龄远比他小的少年称兄,心里是十足的别扭,但他眼下也找不到别的更好的称呼。
李守礼闻言正待问,院舍正居廊门下行出另一名妇人大声招呼道:“太妃请上官才人入见,两位郎君同入。”
上官婉儿带着几名女史向居舍行去,李潼便也拉起明显慢了半拍的李守礼一同上前。
院舍正居通透宽大,但在行入其中后,李潼还是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药味。他对房氏伤情多有记挂,绕过屏障便往内疾行。
室内布置简约,房氏早在宫婢搀扶下立起,她视线游移片刻看到李守礼与李潼身影之后,才很明显的松一口气,并有些吃力的对着上官婉儿作礼状,口中则称道:“多谢才人义言辩白,使我母子能为太后原谅……”
上官婉儿自然不敢受礼,疾行两步搀住房氏并连忙说道:“太妃言重了,虽杂尘一时有扰,但玉质终究难欺。今次阴云转霁,是太后御览秋毫,垂恩施庇,妾等躬在行走,怎敢居功!”
房氏并未收起谢意,她紧紧拉住上官婉儿又转头说道:“你们三子不可闲慢,太后尊养不敢轻扰,先遥谢恩德再谢才人惠义。”
听到这话,李潼才现宫婢杂立的房间角落中还站立着另一个年轻人,正是少年李守义记忆中的长兄李光顺。跟略显浮躁的李守礼相比,李光顺要显得沉静得多,仪容气质都乏可陈,站在那里默然无声以至于让人注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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