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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新年快到了。算着时辰,张九龄快马加鞭赶路,应当已回到了岭南道。
长安今年只下了两场细雪,天气比去年要暖和一些。草木枯萎,落叶满地,冬日的太阳也驱散不了冬日的萧瑟。
因着孝期,谭昭昭深居简出。雪奴仗义,西郊的铺子买卖红火,她还是尽量留在长安城。两人住得近,上门来方便,不会引得人侧目,以为她在长安孝期呼朋引伴作乐,牵连到张九龄。
除了雪奴,玉姬与芙娘也时常上门来陪她。贺知章裴光庭受到了张九龄托付,皆不时派人前来问候关心。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幸好孩子乖巧,谭昭昭的孕期反应不太强烈,守着方寸院落,日子虽枯燥,每天练字,学波斯语,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关起小门成一统,长安的朝政局势,偶尔能从雪奴处听到些风声,她也没多管。
张九龄远离皇城,她闭门守孝,看过了张说与沈佺期的流放,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小院安宁静谧,太阳明晃晃照着,眉豆陪着阿满在廊檐下挑豆子,谭昭昭在庭院里来回走动晒太阳。
这时,谭昭昭仿佛听到前院的门开了,有男子的交谈声传来。她愣了下,停下脚步凝神倾听。
熟悉的声音,令谭昭昭一喜,转身往前院走去,看到张大牛与风尘仆仆的千山,同一个陌生的仆从,一起忙着卸车,搬运行囊。
谭昭昭惊讶唤道:“千山,你怎地回了长安?”
千山怀里紧紧搂着个包袱皮,上前躬身见礼,道:“九娘,奴奉大郎的命前赶来长安,给九娘送钱送物。”
谭昭昭算了下时辰,彻底楞在了那里。
不过三四个月,能从长安到韶州府来回,差不多是打仗时的急行军!
眼前的千山,比起离开长安时,人已经瘦得脱形,嘴皮干燥开裂,在往外渗出血丝。
谭昭昭顾不得骂张九龄,忙道:“别的先别管,快快去洗漱,好生歇一歇,缓缓再说。”
闻声出来的眉豆同样惊讶,忙不迭上前帮忙。千山将行囊,并一把锁匙交给谭昭昭,道:“九娘,奴身上脏,先去清洗换身干净衣衫,再来向九娘回禀。”
谭昭昭忙道快去快去,见眼生的仆人也累得不行,便让张大牛领着他先去歇一歇。
眉豆捧着包袱随着谭昭昭回到后院,跪坐在她面前,解开包袱皮,里面装着两个上锁的匣子。
谭昭昭接过匣子,拿出先前所给的锁匙开锁,锁匙没能打开。她再试另一只匣子,咔哒一声,锁匙终于开了。
匣子中是装得满满当当的金饼子,谭昭昭眼睛眼前金光乱闪,看得眼睛都直了。
千山与同伴,带着这一匣子金饼子赶路,估计日夜都不敢阖眼。
这么多的金饼子,张九龄这是要将张家的家底都掏空,全部给了她吧!
匣子的左侧,放着另一把锁匙。谭昭昭想了下,取出去开另一
只匣子的锁。
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谭昭昭不由得抿嘴笑,张九龄的意欲很明显。
眼前装满了信的匣子,比起装金饼子的匣子要重要。
谭昭昭吩咐眉豆去将金饼子收好,她则拿起信,一封封看了起来。
说是信不太准确,比起在途中的报平安,这些信用词浅显直白,好似张九龄在她面前,同她低声絮语。
“昭昭,离开坊门时,我不舍,想回头,却又不敢,离开归韶州,是我此生最难以忘怀,刻骨铭心之事。”
离开怀孕的妻子,回乡去奔赴父亲的丧事。
简短几句话,谭昭昭看得心酸难忍。
离别的悲苦,谭昭昭远无法同那时的张九龄相比。
“昭昭,赶在天黑时进了城。昭昭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到长安时,曾在这里歇过一晚。此次我没宿在驿馆,选了客栈投宿。我同掌柜交涉,赔了已入主的客人几个大钱,住进了我们住的客屋。昭昭,此刻天际月圆同长安。”
谭昭昭回忆了下,那日下雨,他们差点赶不及进城。
雨天天气阴冷,添钱让伙计多送了两只熏笼进屋。他们在熏笼里,投了些栗子进去,栗子烤熟之后,散发出的甜香,尤萦绕在鼻尖。
梧州,吉州,一路下去,到岭南道,梅岭,曲水。
谭昭昭跟着张九龄一起,将长安归韶州府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在信中,张九龄只字不提丧父之痛。
除了最后一封。
“阿耶的墓修葺得很好,碑文上,刻着阿耶的生平。七七已过,所幸,能赶上白日祭。人皆如此,终有此般一遭。待到那时,再同阿耶一叙。”
未能等到他功成名就,再见时,父亲已成一抔黄土。
叙愧疚,遗憾,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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