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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仙姑千恩万谢:“哎哟,这是哪里的话?有得使就谢谢啦,哪有嫌弃的?”
金大娘子也不好看个“年轻男子”洗澡,很快又离开了。
屋里,祝缨继续一件一件的脱衣服,张仙姑就一件一件的烧,一边烧一边说:“诸恶退散!”祝缨将身体沉进大浴桶里,略烫的水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皮肤很快就烫红了,舒服极了!
张仙姑烧完了衣服,又拿了个小桶过来给祝缨洗头:“哎哟,这哪是起绺呀?这都结成块儿了!”一边打湿头发,一边念叨,又说,“金大娘子真是个好人啦!哎,她这洗头的是皂角弄的么?还有香味儿哩!比你干娘使的还好。唉……你干娘也不在了……”
祝缨把脖子枕在浴桶边上,脑袋伸在外面,张仙姑给她洗了遍才不见黑水了,最后一遍再上了金大娘那个带着香味儿的洗头发的膏子的时候,才见出洁白的泡沫来。张仙姑道:“哎,给人家快用完了。等会儿得买个新的赔给人家。”
祝缨道:“唔。”
张仙姑又拿篦子给她篦头发,篦下来的虱子抖到火盆里,烧出哔哔剥剥的声响:“你好好泡着,一会儿给搓泥。”
篦了头发又给她洗脸,用的也是金大娘子的香露。
祝缨自己搓了搓脸,又搓身上,张仙姑道:“转过来我给你擦背。”
中间也是换了一次水,祝缨披着大浴巾,祝大亲自把水送了进来。
再次泡进浴桶,祝缨说:“没见着花姐,是吧?”
张仙姑一直手脚不停、嘴不停的,这会儿终于哭了出来:“我知道,不是花姐的事儿,得是她家里那些人弄的鬼!”她抽着鼻子说,“咱们挨打受骂不是常有的吗?我就是怕你出不来……”
祝缨张开了眼睛,说:“以后不会了。”
“哎……”张仙姑说,“要不,咱们这官儿也不做了,哪里黄土不埋人呢?别在这京城了。另的地方啊,就那几个官儿,京城这不知道就遇着什么阎王了,呜呜。”
祝缨道:“难的都过去了,我才不走呢!”
“啊?”
祝缨道:“那我罪不是白受了吗?白丁一个,到哪里不是受欺负的?我偏不走!放心,以后都会好的。”
“哎。”张仙姑满心忧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再给你篦篦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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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洗沐一新,穿上了干净的衣服,披着半干的头发,跟金大娘子去道谢。
金大娘子道:“哪里就值得谢了?你叫我们家那个一声大哥,叫我一声嫂子……哎哟……这怎么瘦成这样了?”
祝缨这辈子就没过几天好日子,本来就瘦,没长成个矮子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是断不可能又高又壮的。牢里这几十天虽然竭尽所能,仍是个半饥半饱的样子——愈发地瘦了。她在牢里的时候整个人都灰扑扑的,头发也是结的,衣服也脏的,金大娘子跟她不是很熟,看她再惨也只是寻常的可怜。
如今洗沐一新,苍白的皮肤、发亮的眼睛、俊秀的五官极削瘦而清晰,整个人显得高瘦而虚弱,穿一件青绸的外袍,紧贴在身上,翻出点洁白的毛边来,如一株秀竹,就怕来一阵巨风再吹它。比年前见到的时候还要出挑,更添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甚至比金大娘子平日里见的男子都要好看、可爱许多,有点像郑侯那样的大户人家里的娇贵公子了。
这样清洁的模样,才是金大娘这样身份的人心里能接受的干净模样。
金大娘子就心疼了,像被针扎了一样。
一边骂:“狠心的贼,怎么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呢?!”一边张罗着上茶上吃的,又问:“想吃什么?想玩儿什么?对了!你今晚的住处我给你安排好啦,就住对屋成不成?被卧都是新的,这就晒去!哎,昨天是灯节,可惜你没见着,我这儿好些个灯,今儿给你点了,你补过个节,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祝缨道:“大嫂怎么说怎么好。”
金大娘子嗔道:“就会说好话哄人。”
“实话的。”
“噗!快些坐下来用饭吧。”
祝缨慢慢吃饭,金大娘子给她布菜,张仙姑就给她继续擦头发,拿小手炉子给她烘干头发。祝大问道:“在里头,他们说什么了没有?”
张仙姑骂道:“你长眼了没有?她好好的吃饭,你又拿那些给她添堵。”
祝大一瘸一拐去了门槛上坐着,跟金彪两个在门口玩弹珠。祝缨道:“没事儿,都出来了,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就是说,是周将军……”
“呸!”张仙姑说,“什么将军?他打过什么胜仗了?”
金大娘子道:“何止是胜仗?连战场也不曾上过呢。哎,郑家七郎写了信回来,叫他们把事儿平了,哪知道王京兆厉害得很,不听人求情。哪知道他自己把你给放出来了。”
祝缨道:“我不是犯事被抓进去的,他才放的我。是周将军的朋友,就是时尚书的公子,头先时京兆的儿子……”
“哎哟!”金大娘子就知道了,对张仙姑说,“这起子败家子哟!仗着他爹有本事,就欺负人!底下的小官小吏愿意巴结他们,就干出这没良心的事儿,我看他们就欠王京兆的打!”
张仙姑也说:“就得青天来收拾他们!”
祝缨没接她们的茬,心道,难道陈萌、陈蔚两兄弟就是好人了?结果呢?不是犯着了他们自己人,哪里会为了我们这样的人办他们呢?
但也不说出来扫她们的兴。
等她吃完了,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张仙姑给她把头发挽了起来,拿了根簪子别上。金大娘子说:“等一下,我叫他们煎了副药,你先吃一吃。”
祝缨道:“我没生病呀。”
“知道,就是个清热去火败败邪气的汤药!安神压惊的!那里头不定有什么脏东西,喝两剂,对身体好。”
祝缨又被灌了一碗药,才被金大娘子和张仙姑放去休息。张仙姑就坐在床沿上,隔着被子拍着她给她睡着小时候常听的摇篮曲,金大娘子在一边抿着嘴听着,直到祝缨呼吸均匀地睡着了,两人才慢慢地走开。临带上门前,还检查了一下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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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一觉醒来,已是正月十七的早上了,金大娘子要给她看的花灯她也没看成。
趿着鞋推开房门,金宅的人也才刚起床。对面的张仙姑和祝大已经起来扫院子了,看到她,张仙姑扔下大扫把跑了过来:“怎么不再睡会儿?是饿醒的么?我拿钱给金大娘子,请她再给你办些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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