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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不想做困住你的人（第1页）

灶边跛脚的矮桌上，食材已经所剩不多，只有几日前，未汀在野地里挖的几块野生土豆，还有一块长得不太好看的野番茄。

未汀叹了一口气，这破败逼仄的厨房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张又黑又脏的木桌原本是未汀的父亲存放食材的地方。

以前为了有更多炼毒的时间，他便会在太阳刚刚从沙丘那边升起时出，穿过大片的沙棘与拐枣林，去镇子上买存放时间最久的食材。

他一次总会买上一大袋，在天将黑的时候才哼哧哼哧地回来，将口袋往厨房的地上一扔，瞥一眼未汀的母亲，就钻进他的毒屋不再出来。直到未汀的娘掏完了口袋里的最后一个山薯，他才会又极不情愿地拿起空空的口袋前去镇上的集市上。

后来未汀的娘死了，未汀也离开了这里，再次回来后，她现这屋子早已不像是个可以生火做饭的地方。大约他父亲与哥哥已经失去了吃饭的欲望，小小的灶台与木桌上，除了几个干瘪生霉的野生番薯，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虫罐与毒罐。

未汀将土豆与番茄煮熟后用水搅拌成不太粘稠的糊状，放入了新炼的毒粉，端出了屋子。

她已经解了骆的绵延之毒，不再让他终日承受那炼狱一般的刑惩。剩下的就是令人头痛的麒麟之毒。

如果骆的亏空无法真正弥补，那她就等于在重复小夭从前走过的路，即便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也无法令他真正完全恢复。

小夭的医术与调养之法，全大荒无人可及。可即便她耗尽全部精力，用了最好的药材，并将骆调补得与常人无异，一旦停止，一切努力便付之东流。

未汀不可能再走调养这条路，而且她也无从去获得那些珍贵的药材。她，必须解毒，为骆那漏底的命力重新修复匣底。

为此未汀衣不解带，彻夜不眠，这一生，第一次如此狂热地呆在毒屋里。跟她父兄当年一样，为了炼制毒药，吃着最粗鄙简单的食物，有时饿极了，啃咬着一个生的野蕃薯就过了一天。

她用哥哥留下的毒方不断地试找解毒之法。未汀不得不佩服她哥哥用毒的怪思奇巧，可也很不明白，他有本事炼出如此奇异之毒，为何就不能炼出解药呢，难道他的毒就只可以害人？

当然，也不能说全然是害人。那天剩老离开隐隐荒丘的时候，在桌上悄悄给未汀留了一个绿色的小匣子，以及一袋银子。

未汀打开那个小匣子，只见里边是一颗溢着五色流光的白色药丸。未汀一看见那颗药丸，就立刻合上了匣子，紧紧捏于掌心。她捏得那么用力，连手指关节都变白了，心怦怦直跳。

她知道，那是她哥哥留给她的最后一份亲情，也是这一生绝无仅有的疼惜。

剩老知道他妹妹在撞一堵全大荒最厚的南墙，在做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努力。与骆在清水镇闭居了百年，剩老太了解那九头妖有着怎样的心志。

别说未汀双腿残疾，姿容平平。即便她妹妹生得天姿国色，人见人爱，也定然入不了相柳的心。

剩老太清楚那妖怪心里装着怎样一份深沉的爱！他妹妹居然以为将他救回来，拼了命为他解毒，就可以留下他，真是白日做梦！

未汀那天的哭诉让剩老心有愧疚。看着这个从未被亲人痛惜厚待，独自沧凉飘泊，被人虐害得一身残疾的妹妹，他戚然了。终于良心现，在临走时，留下了这世间最绝妙的忘情之毒。

它或许能够让未汀留下那九头妖，可最终结局如何，谁又能知道。作为哥哥，他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

未汀呆怔了半天后，便将那绿色的小匣子扔在桌上，一直没有再去打开。

此刻，未汀用仅剩的食材为洛做了饭食，刚刚走出毒屋，两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她晕倒在冰冷的地上后，整座木屋便陷入了更深的空静。躺在床上的骆无声无息，倒伏在地上的未汀也无声无息，只偶尔一阵大风从沙丘那边吹过来，一下一下地，击打得木门沙沙直响。

直到天黑，未汀才慢慢醒过来，又急忙起身去看床榻上的骆，他依然在月亮底下静静地睡着，与从前并无二般。

未汀这才放心地出了屋子，收拾了地上的残汤。非常惋惜这最后的食物也没有了，看起来她明天必须要去一趟集市买些食物回来了。

她还好，可骆今夜不能饿肚子。未汀想了想，便提着一个扁瘪的木条篮子去了沙棘林。

隐隐荒丘有着全大荒最圆最大的月亮，夜行于林，不需点灯笼，便能看见草笼中栖着各种夜鸟。未汀一走近，它们便咕咕地惊起，拍着翅膀惊慌忙乱地飞向另一处沙棘林。

未汀弯下腰，将手伸进草笼，便摸到了几颗还带着余温的鸟蛋：“骆，你又有好吃的了！”她高兴地看着手中白莹莹的鸟蛋，小心地放入了篮子。

一会儿，未汀的篮子就装了好些鸟蛋。她又走到一处沙丘低凹处，那里有一片野番茄藤，前些日子她已在这里搜寻过几次，摘了最后几个番茄。此刻，她还是想再来碰碰运气。

放下篮子，未汀蹲下身，将手伸进缠缠绕绕的藤蔓中，顺着藤蔓一边捋一边慢慢地摸索。好半天，才终于在一处垂搭的藤条下摸到了一个漏网之鱼，扯断茎柄拿出来一看，这颗野番茄居然红红的个头还不小，未汀高兴坏了！

她连忙起身，穿过沙丘，提起竹篮一瘸一拐地向着屋子走去。

远远地，未汀看着她在屋子里留着的烛光，想着躺在床上的骆，嘴角轻轻一勾，心里就涌起了一种蔷薇花般的芬芳与欢喜。

她第一次那么喜欢这座破败歪斜的宅子，喜欢那同样歪斜着亮着烛光的窗。即便因为炼毒眼睛酸涩肿痛，还饥肠辘辘，可她的心是如此轻盈，一如夜鸟在月光下展开翅膀。

回到灶间，她捣碎刚刚采到的野番茄，调着蛋液做了一碗茄汁蛋羹，加入了新炼的毒粉，兴高采烈地走进了里屋。

骆早己离开了毒窟，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床边的墙壁上，一根粗粗的剥了皮的拐枣树桠，将一块方方的木板窗支楞了出去。

隐隐荒丘那无遮无拦的月光，便从那方窗处倾泻而入，毫无吝啬地，照在了屋中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