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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纵马往刺史府奔去。
会盟定于午时在城外二十里的会盟台举行,元辂定于辰正出城,随行文武官员定于辰初时分在刺史府门外集合,追随御驾一同前往,但此时卯正都不到,元辂却突然召见。
“明公,”王澍拍马跟在旁边,“稳妥的话不如先拖着,等辰初一起过去。”
辰初只要与众人一道在府门外等着就行,不必进府,便是有事也好有个转圜余地。
桓宣知道他的打算,但傅云晚刚刚出城还没走远,此时还需要敷衍着元辂,若是此时便撕破脸,变数未免太大。“我心里有数。”
王澍想了想:“那么明公稍迟一步,我先过去讨个消息。”
他加上一鞭,越过桓宣飞也似地先往刺史府去了,桓宣放慢速度,不动声色观察着四周。
街道两旁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东军最多,中军次之,数队数队聚在一处,整装待发。各色旗帜衣甲簇拥着如同汪洋大海,为数不多的黑骑行走在其中,几乎要被淹没。
一万黑骑,五千被元辂下令被调去会盟台护卫,二千出城护送傅云晚,一千五在城外营地,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五百人。
她这时候应该在官道那边等着他吧,只要出了兖州城,他就可以带她回家了。
城外官道。
傅云晚许久才能缓过来这口气,颤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十年,郎君只能活十年了,都是因为娘子!”刘止跳下马。
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下去,又在最后一刻死死撑住,挣扎着维持清醒:“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假死药,是要损坏心脉,才能造成没有脉息的假象,瞒过皇帝。”刘止抓着窗户,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都是因为皇帝盯上了娘子,郎君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都是因为要护着娘子,郎君才被皇帝罚跪,重病伤了心肺。若是身体健康的人吃了那个药,抗一抗也许就过去了,可郎君却是在病中吃下,伤上加伤,只剩下不到十年光景!”
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是一片湿凉,傅云晚死死咬着嘴唇,才能止住没有晕厥。眼前又闪过病榻上谢旃灰败的脸色,灵床上谢旃冰冷的尸体。谢旃要死了,都是因为她。
颤抖着,入骨的绝望紧紧包裹,又带着一丝不甘心的希望:“他,他看过大夫吗?”
会盟台前。
谢旃望着台上朱红色的锦绣顶盖,是临时搭起来的两层高台,台下南北为界,一边驻扎着代国军,一边驻扎着景国军,极远处帷幕遮蔽,中间一顶黄罗伞盖,是景国皇帝景元和驻跸之处。
“谢郎君,”一彪人马浩浩荡荡往跟前来,最前面是太子景嘉,朱衣玉冠,意气风发,“总听你提起桓宣,来了吗?让孤见见。”
刺史府。
王澍风帽压着眉,悄悄闪进外院。以往办事吏员聚会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就连打扫伺候的奴仆都不见一个,让人越发起了疑虑,拣着人少的地方
偷偷往里,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他:“参军。”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抬头,傅娇隐在月洞门后:“女郎。”
“府里情形不对,我看见有刀斧手埋伏。”傅娇语速很急,“早起大司马和领军将军都来见过陛下。”
王澍站在门外,一双眼往里看着:“还有吗?”
“没有了,我得走了。”傅娇急急一闪。
风吹草动,她脚步极快,一下子没了影踪,王澍顿了顿,要走时灌木后一点响,傅娇又回来了:“参军,看样子是要乱了,若是听见我有什么不好,千万念着我这些天尽心尽力,求大将军帮我一把。”
那个好字还没出口,她已经走了,余光瞥见摇晃的枝叶,王澍转身,一路小跑着从后门出去,大道上马蹄声脆,桓宣正要到府门前,王澍跳上马斜刺里拦住:“进不得!”
官道上。
刘止脸上露出一个悲愤又嘲讽的笑:“怎么能没看过大夫?陛下那样看重郎君,把全天下的名医都请了一遍,可是有什么用?药天天吃着,娘子也看见了,郎君现在是什么情形?”
傅云晚低低啊了一声,想起谢旃唇边的血,想起他衣襟上淋淋漓漓的暗红,谢旃要死了。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生不如死的哀恸,她再不能承受第二次了。
“大夫说郎君若是能够不忧虑不悲苦,无忧无惧,才能保得住十年寿命,可郎君怎么能够无有忧虑悲苦?这些天郎君因为娘子要走伤心成什么样子,娘子难道不知道?”刘止还在说,一双眼紧紧盯着她,“饶是这样,郎君还是瞒着娘子从没有半个字抱怨,娘子却如此狠心,要抛下他跟大将军走!”
傅云晚喘不过气,绝望地挣扎:“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早些告诉我,早些告诉我的话……”
早些告诉她,会怎样?自己说不下去,语声戛然而止。
“告诉娘子,娘子会跟郎君回江东吗?”刘止反问。
傅云晚张张嘴,说不出话,心里一片凄凉。会吗?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我知道娘子心里怨恨郎君当初抛下你,可郎君有什么办法?皇帝盯着娘子,连郎君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又怎么能够带上娘子?况且郎君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稍稍一个差池,不知多少人都要送命。”刘止盯着她,“这件事全是因为娘子而起,娘子实在怪不得郎君。”
透过他那双与荀媪相似的眼睛,傅云晚仿佛又回到当初那冰冷孤独的一天又一天。那时候她刚刚知道谢旃是因为她以至重病,那种彻骨的悔恨和自责至今都还可在心上。都是因为她,都是她害了谢旃。都是她的错。
“娘子不肯跟郎君走,是因为跟大将军……”刘止顿了顿,“娘子放心,郎君不是那种人,郎君心里只要娘子,别的都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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