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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手仍旧替她把衣襟掖好，彤云端药来喂她，他立在一边看她喝完，这才道：&1dquo;闫少监那头我已经撂了话，他是个懂分寸的人，想来这样的事不会再生了，娘娘大可以放心。”

  这算出乎人预料的好消息，音楼刚才还和彤云抱怨，岂知他早就悄没声地办妥了。她病怏怏在榻上拱手，&1dquo;难为厂臣，其实我知道要求有点儿过了，别人的事那么着急，真是个穷cao心的命。您给我脸，我感激您。您看我现在这样，没力道说话，只有等好了再郑重地谢您了。”

  他寒暄了两句，没有久留便去了，也是顾忌日里人多，关心过了头叫人起疑。

  音楼一向身qiang体壮，这回晕船俨然像得了场大病，一整天粒米未进，从榻上挪到netg上，拢着薄被只顾昏睡。

  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窗外渐渐暗下来，不知道日行了多少里，船靠在一处弯道口扔了锚。这船上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吃饭是件大事。伙夫搬炉灶在甲板上生火造饭，锅铲乒乓，伴着水1ang拍打船舷，她在半梦半醒间想起了乡里的生活。石板长街，早上有邻居淘米泼水的动静。

  外面喧闹，离了很远，船舱里还是静的。突然听见卧铺靠墙的方向传来笃笃的声响，缓缓地，一长一短。她支起身子细听，曹net盎说过这里敲墙他那里就听得见，她重躺下来，说不清，心头若有所失。探手去触那上了桐油的木板，笃笃声又起，绵绵的震动，正敲在她指尖上。

  作者有话要说：直蜀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o14-o2-o723:31:51

  ☆、第34章高唐路〔捉虫）

  行行重行行，三天功夫还没离开直隶地面儿。运河河道至青县段渐渐开阔，水流急起来，宝船吃水深，连带着前后六艘护卫的哨船，逆水行舟，还不如赶车走骡的脚程快。

  又到天色将暗的时候，两面庄稼地掩映在沉沉暮色里，放眼望不到边。肖铎站在船头问：&1dquo;还有多久到沧县？”

  探哨呵腰回话：&1dquo;再有三十里水路才到沧县，照这行程，要是一夜不歇，明早大约赶得上早集。”

  他点了点头，&1dquo;那今晚照旧开船，明早找个码头泊上半天再启程。”

  底下人应个是，按着佩刀下去传令了。东厂十二档头，随行的有四位，刺探之外更要紧的是行保护之责。大档头佘七郎是个行事稳重，颇有远见的人，待他身边无人方上前来，唤声督主道：&1dquo;咱们离京，早有消息传到金陵去了，属下料着南苑王府必定有动静。督主这趟少不得要和宇文良时打jiao道，督主当得提防，此人面上君子谦谦，背后行事却未必光明磊落。上次的铜炉案，矛头直指南苑王府，最后消息居然断在半道上，可见那南苑王也是个厉害角色。”

  肖铎脸上无甚表qíng，只往前面开阔的水域眺望。天上一轮明月高悬，船头水面自是银光点点。他背着手一叹，&1dquo;好月不共天下有，总有些不安分的人试图扭转乾坤。宇文良时这人，可以是敌，也可以是友。不过要斗起法来，大约也是个好对手。”

  佘七郎见他这样说便不再多言了，他一个人一颗心，抵得过庙堂之上十个文儒。眼下皇帝登基，踌躇满志整顿天下，他略往后退一步，对他的根基并没有大的妨碍。但是君王心毕竟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将来这实权能不能收回来。聪明人善于左右逢源，哪边都不得罪，处处都占着先机，可不就如他所说，亦敌亦友。要紧时候倒戈一击，他就是弓弩上的机簧，胜败也全在他。

  &1dquo;船上警跸自有属下们周全，督主旅途劳顿还是早些安置。明早到了沧县，上岸填充些补给，接下来往东南过大1ang淀百里盐碱地，恐怕是没有人烟的，再要停靠需到德州了。”

  肖铎听了颔，回身看，音楼的舱门里透出光亮来，他心里记挂，便问曹net盎，&1dquo;娘娘的晕症都好了么？”

  曹net盎道：&1dquo;大夫留了话，叫每天压娘娘的第二厉兑xué，连着压上二十天，往后晕船的症状就能根治了。儿子每回给娘娘送吃食，总看见彤云捧着娘娘脚在那儿按压，主仆俩有说有笑的，我料着娘娘的症候缓解得差不多了。gan爹要不放心，何不过去看看？”

  他想也是，以往在府里日日都要照面的，到了船上怎么反而避讳起来。东厂番子再厉害，都是他手底下人，又有什么可惧的？他自嘲地笑笑，大概真的有哪里不对劲了，原先一味只知道戏弄她，她就像个玩意儿，是他机关算尽后最有的消遣。他也承认当初福王知会他时，他想过用对付荣安皇后的手段来对付她。女人么，有几个是油盐不进的？深宫岁月寂寞，不得君王恩的人，别处找慰藉也在qíng理之中。连荣安皇后都能沉溺，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儿，还能翻出他的手掌心么？

  可是他千算万算，忘了把风险计算进去。挑挞得久了，自己一不小心栽下去，摔了个脸面尽失。留是留不住的，不过不再指望互惠互利，把她捧上高枝，好好在宫里坐享富贵也就足了。

  他缓步踱到她舱前，犹豫了下，还是在门框上敲了敲。

  她在灯下描花样，不学无术了这么久，玩得有些厌了，那些女红再不拾掳起来，万一手生了就撂下了。听见敲门声抬起头来，支使彤云去看看。彤云打帐出来行了个礼，&1dquo;督主来了？娘娘在里头忙呢！奴婢找小曹公公讨炭条去，督主里面请吧！”说着欠身出去了。

  音楼手里的画顿在一簇花蕊处，突然心跳大作。他这几天来得稀松，但是夜夜临睡敲她墙板，这样含蓄温qíng的小动作，竟盖过以前的千言万语。她紧张起来，尖颤抖，满手都是汗。暗啐自己没见识，越来越受他影响，往后只怕要步荣安皇后的后尘了。她心里都明白的，可是明白又怎么样，她自控能力很差，自己还没察觉，就已经让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定了定心神搁下，站起来的时候他正撩了水墨帐幔进来，月白的团领衫，头上戴累丝金冠，如玉的脸庞，印刻的是淡淡的笑意。

  &1dquo;娘娘在忙什么？”

  她回身看了桌上一眼，&1dquo;描几个花样，回头绣汗巾用。”又笑道，&1dquo;厂臣现在这么拘礼，真叫我不适应。墙头敲惯了，进门也知道敲门了！”

  他不来寻她的衅，她倒得瑟起来了！肖铎道：&1dquo;臣敲舱扳，也盼着娘娘有回应，可是连着两三晚都是石沉大海，臣还以为娘娘压根儿没听见呢！”

  她不回话，心头微漾，只抿嘴一笑。比个手势请他坐，自己提壶来给他沏茶，往窗外看了眼，&1dquo;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停船么？”

  他呷口茶汤道：&1dquo;今晚连夜行船，明早到了沧州地界再歇上半天。您瞧瞧有什么要添置的，可以上岸筹备。”

  她说：&1dquo;这里样样都有，我也没什么要置办的。”稍稍一顿抬眼看他，&1dquo;厂臣，我给您做双鞋吧！以前我爹的油靴和软鞋都是我做的，他总夸我手艺好，懒了这许久，生疏了倒可惜了。明儿还是上岸买些尺头，厂臣是要靴还是要履？”

  肖铎手里托盏，按捺住欢喜低头看指上筒戒，怕不小心那份感qíng从眼睛里泄露，叫她捉住了引出尴尬来。便道：&1dquo;内侍的穿戴有巾帽局打理，每年冬至从节慎库提数十万银子用在这上头，样样都是现成的，娘娘何必费那手脚。”

  &1dquo;那不一样，我亲手做的，是我的心意么！”她说着，又转过去挑拣花样子，自顾自道，&1dquo;还是做靴子好，做得结实些，穿得也久一些。这趟回浙江是最后一次在外头晃悠了，等返京就得进宫去，往后哪里能那么随xing！给您做个鞋，叫人知道了背后还得编排呢！说太妃和掌印怎么怎么了&he11ip;&he11ip;”她憨傻笑道，&1dquo;我是没什么，带累了您的清誉，那罪过可大了。”

  前阵子他总和她提起进宫的事，她听得不耐烦了就火，到后来他自避讳了，今天她倒敢于直视了。他不解地打量她，&1dquo;娘娘愿意进宫？因为上回皇上许了您一只叭儿狗？”

  &1dquo;也不是的。”她低头把纸一张张收拾起来，夷然道，&1dquo;不单是为一只叭儿狗，我觉得皇上脾气不错，深jiao了或者还是个良善人。再说你们大伙儿都认为我该进宫，那我就听你们的吧！难道厂臣想留我在肖府么？”她认真地看他，可是他不答话，眉头渐渐皱起来，她心里倒松泛了，咬着槽牙说，&1dquo;进宫就进宫，不过厂臣要助我摆脱太妃的衔儿，我要当妃子、生皇子、将来做太后！”

  她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自己调侃一番掩嘴吃吃地笑了。

  他叹了口气，&1dquo;臣能为娘娘做的有限，不过娘娘的这些愿望，臣竭尽全力，也会替娘娘达成的。”

  她期待的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回答，只觉失落慢慢涌上心头，再也笑不出来了。手里摆弄着那个艾叶填充的布老虎，艾叶防蚊，这种小挂件从端午过后就开始用，一直留到夏季的收梢。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去够立柱上的银钩，因为向上伸展，身腰益显得纤细了。肖铎默默看着，然后调开视线，突然现一切倒转过来，伤嗟惆怅的反倒成了他，这个夜也因此变得异常恼闷起来。

  初夏时节蠓虫多，运河上也有，遇见光亮，成堆的涌进来，撞击着灯罩劈啪作响。那些蠓虫寿命短，大概撞得太凶了，一下子毙了命，很快烛台下就聚集了一片，拢起来足能装满曲柄勺。音楼垂着嘴角抱怨，&1dquo;这些虫傻么，也学飞蛾扑火，看看这下场，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这话听着总有隐喻似的，他握紧佛珠低垂的坠角，两块碧玺相互摩擦，出碳棒起焰儿般的细凑之声。沉默移时才回过神来，声气儿也恢复了平常模样，笑道：&1dquo;舱是木柞的，吸了一天的热气，晚上一股脑儿都释放出来了，娘娘在里头不热么？前面甲板上他们吃饭，臣领您到后边凉快凉快，去不去？”

  登船好几天，一直没机会出去走走，他这么提议，音楼听了自然高兴。推窗往天上看，一轮皓月当空，空气微凉，果然比舱里舒服得多，便雀跃道：&1dquo;带上酒，咱们赏月划拳，那才热闹。”

  她年纪到底还小，十六岁的姑娘，心里载得了多少愁绪？他应了声，出门吩咐曹net盎拿酒来，自己带着她往船尾去了。

  ☆、第35章醉明月

  这样大的船，信步游走都是开阔地。船上戒备森严，尾楼甲板上也有戴刀的锦衣卫。他挥手命他们退下，提溜着酒壶，拖过两个木头杌子来，请她坐，把酒递给了她。

  运河中心水流湍急，宝船挨边走，能减少些阻力。他站在船舷旁，堤岸高埠上的柳条从他肩头滑过，抬手摘了片叶子，冲她扬手道：&1dquo;臣奏一曲，给娘娘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