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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可行!”吕好问见到情势如此,也不再多言,而是终于俯承命。“官家可还有他言?”
“自然有。”赵玖面无表情,坦诚答道。“但一事归一事,既然议定了,就即刻拟旨,定下此事再说……现在就写,将朕刚才的话写成正经文书旨意,天子印就在此处,写完就着人誊录,分各路重臣……扬州李纲李相公,东京留守宗泽宗相公,淮南许景衡许参政、淮东张悫张枢密、东南梁扬祖梁待制、淮西宇文虚中宇文枢密,以及各路转运使、经略使、制置使,外加关西诸将,还有就在眼下的张俊、韩世忠……一个都不许落下!而且还要他们接到旨意后,贴成布告,让天下人尽知!”
众人听得严肃,知道这是即便不是诏书也最起码得是正经制书,再加上事情确实已经经过天子示意、二府议定,自然也都无话可说。于是,便从小林学士以下,连着几位中书舍人,直接在旁边木棚下落座,然后小林学士大略引用官家刚才的‘人地’之语,又因为官家明示要用大印,所以选择了最高档次的诏书格式,并一气呵成一篇简短诏书,然后所有人一起誊抄,准备晾干分。
一番忙活之后,日头愈偏西不少,方才完工。
而不等这些人稍微歇一歇,端坐不动的赵官家便继续开口言道:“其二,以靖康之变、两河沦丧为据,可知金人野蛮狡猾,故当以诏告到达之日为期,限令自朕以下,天下文武百官,非复两河兼迎回二圣,或金人主动求和,任何人不得论与金人议和事!否则一并罢黜!”
吕好问和汪伯彦两位相公只觉脑中嗡嗡一片,本能便觉得这不太合适,王渊也一时惊吓,然而身后御史中丞张浚和还在木棚下执笔的中书舍人胡寅却大喜过望,几乎是齐齐出声:
“臣附议!”
当然附议!
手中握笔的小林学士略显妒忌的偷看了眼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这二人,来此处也多日了,谁不知道金人狡猾野蛮、不可议和,还有还复两河、迎回二圣之论,根本就是这两个人,还有那个比他小林学士还走运,直接越过了数道资历门槛,成为寿州知州的赵鼎的基本政论?!
今日官家说下这话,与其说是他自己不留后路,倒不如说是采用了这群朝中最激烈抗战派的政治纲领,所以几乎是变相的给了这三人一个护身符……他们不附议就怪了!
“就依官家所言。”
“臣也附议。”
随着赵玖目光扫过心中虚的汪伯彦和王渊,这二者也是不敢怠慢,几乎是忙不迭的表态!
见此形状,小林学士心中愈摇头,他却是忘了这两位昔日主和派了,便只是为了自证清白,这二位也得支持官家的……不然呢?刘光世的级在哪里?谏议大夫宋奇愈的级在哪里?陈东的级又在何处?
国家都亡了,真当此时还是不杀士大夫和高阶官员的往日吗?
“那就依官家吧!”吕好问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臣也附议!”小林学士清醒过来,一面暗暗自责又在出神,一面赶紧抢在官家看他之前在木棚下开了口。
“如之前一般,拟旨……如之前一般各路文武重臣。”赵玖平静言道。“让天下文武百官士子都知道这个事情。”
且说,小林学士心下明白,这次倒不算是昭告天下的诏书,但也算得上是定立数年制度的制书,想他刚刚当上玉堂学士,便连下如此多的大诏大制,也是一边运笔如飞,一边不由心中渐渐得意。
又是一番辛苦自不必多言。
“那好,其三……”赵玖干坐许久,等木棚下一众近臣刚刚又辛苦一番结束,只是微微顿了一顿,便继续言道。“既然已经决心抗金,那便应该尽量团结任意可用之人,可用之力,所以即日恢复昔日李相公旧政,凡抗金义军,皆纳官署……黄河南北,河东、河北、京东、京西、淮南、关西十余路,皆可就近自寻官府安置,请求告身;诸如两河义军,河北河东之地,实难联络官府者,许暂时自据军州,处置军政……一句话,国有危难之时,凡事当以抗金为先,但凡是抗金的,朕都认!这一篇,也如之前一般各路要员!”
这一次,没有人立即附议,但也没有人明确反对,而是难得认认真真的稍作讨论后,便顺势通过了而已。
说白了,这是一个老话题……当日靖康时禁军兵马尽丧,便有人公开提出在河北设立藩镇;后来赵老九在河北设立大元帅府,也基本上是靠收集零散部队和民兵才存活下来;再后来,赵老九登基,李纲执政,设置宗泽为东京留守、杜充为大名府留守,设置河东河北置制使,基本上也是对义军进行招募的套路。
毕竟嘛,国家都没了,河北、河东更是实际沦陷,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过去,这时候把不要钱的空头子名义扔下去,说不得就能拴住真正的军队和人力物力,从实际利益上来说是稳赚不赔的。
那么为什么后来这些政策又被废弃了一大半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个政策有个巨大的阻力源——大宋官家本身!对于之前的大宋官家赵老九而言,他畏惧这些民兵宛如畏惧金人一般,这是一个仓促得到天子位置,生怕坐不稳屁股下位子的封建帝王理所当然的心思。
而对于这件事,赵玖一开始不明白,之前逃难路上也一直不懂为什么很多臣子对这件事情讳若莫深,但后来赵玖自己想的多了,而且带入这个官家身份带入的久了,掌控的渠道多了些,这才恍然大悟。
当然了,这些举措本该安顿下来后,放任李纲去做的,但今日金兀术的书信给了赵玖许多想法,却是让他刺激的再难等待和忍受……白天在御帐里床上躺着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眼下金兀术就在对岸,什么赵宋的天下,关他屁事?!将来河北闹出来什么诸侯割据,也关他屁事?!
八公山-政事堂上,一众大宋要员们议论了一番,通过了这又一条坚定抗金的措施后,又以敕书的名义准备妥当……而辛苦一番后,日头愈西沉,旁边已经有班直在内侍省大押班蓝珪的示意下上来点燃、更换火盆了,到此为止,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可以熬过去了。
孰料,就在这时,一直端坐不动,自称对官制不熟悉的赵官家又开口了: “其四,加银青光禄大夫、观文殿学士、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御营使兼门下侍郎李纲为平章军国重事,总治三省。”
众人面面相觑,或是稀里糊涂,或是若有所得。
毕竟嘛,李纲从左相变成‘公相’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须知道,李纲原本为左相,在赵玖身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余相公根本没法跟他比,实际上是主政者;而现在为公相,理论上是涨了一级,可实际上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而且还是可以任由官家撤免启用。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此处八公山为前线,稍显凶险,为防万一,先给李纲一个名义,可要这么想,就不免让人有些心忧了……只能说,官家此番在淮河畔守这一遭的决心,或者说是固执,真的是让人无可奈何!
“其五,朕有一句话在心里许久了,尔等应该也早就有所察觉,今日不妨一同明告天下!”赵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却是缓缓言道。“寿州这一战,朕还是决意要为了……一句话,除非金人率先退却,否则朕就在八公山不走了!”
这便和李纲成为公相的旨意隐隐连上了!
吕好问等人几乎是齐齐在心中哀叹一声,却又一时无人出声……其实,正如赵玖自己所言那般,这位官家的心意早已经透过他的作为泄露无疑,所谓路人皆知。
但知道归知道,真堂而皇之说出来,还用任命李纲为公相这种方式来表决心,到时候真败了,再逃跑时了,那可就要丢大脸了。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黄昏时分,就在行在文武心下无力之时,火盆光影摇曳之下,赵玖忽然表情生动,却是今日难得失笑。“而若朕真守不住,朕也绝不会逃,更不会投降受二圣那种辱!正甫!”
“臣在!”杨沂中一个激灵,赶紧就在身侧俯。
“你我君臣一场,到时候也不说什么忠心不忠心,但有丝毫情分,便该替我了断。”赵玖宛如说什么闲话一般言道,以至于很多大臣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至于杨沂中耳聪目明,自然听得清楚,却是目瞪口呆,只觉的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赵玖瞥过身前呆立着的诸人,面上心下一时皆笑,却是越说越快,终于将自己动这场战役时的那种自暴自弃外加极度自私的隐藏心态给表露无疑:
“届时,朕若真死在了这八公山上,便请李相公在扬州扶持皇嗣继位,联许大参、张枢密一起辅佐太后(孟太后)听政;若皇嗣年幼,将来事有不祥,便可请太后再寻南渡宗室继续立嗣主政;若人心实在是不服,那朕只有一句话,宋可亡,天下不可亡!但有豪杰能复河山而救万民者,自当取河山自用,为万民之主!这是朕的真心遗言,也算是一篇罪己诏!如二府议论可许,便明天下;若二府议论不许,那朕便直接谕令给行在文武、东南诸臣!”
“臣附议!”
就在这时,一直在草棚下认真思索官家那番‘其四其五’论调的小林学士,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眼见着无人率先表态,却是忍不住第一个跳了出来。
ps: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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