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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衣起榻,在曦微的和光里推开门来,门口那株海棠花树下坐着身着青衣的男子,背对着门口抚琴。琴声缓慢如水,流畅如云,静静的听来竟然像是历史在洗炼传说一样,把很多东西都抛弃了,而留下的都被稳稳地安放在文字里,宁和而安静。
这时琴声停了下来,姚承邺回过头来看着她笑说:“阿容姑娘起来了?”
“姚东家……你怎么在这里,公子说你很忙的啊,怎么得了闲来连云山?”阿容有一瞬间地失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姚承邺确实不像谢长青那样有距离感,可是她确信这个人,可以做朋友可以信任,但不可以托付终生。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嫁得钱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予弄潮儿”。更因为已经嫁过商贾了,确实是“朝朝误妾期”,再好的商人也难脱负心人的命运。
谢长青也是商人,卫朝皇商,所以这俩人都是应该敬而远之的!
“正好路过这里,想着我这小命还是你救转来的,总该为此致上谢意。也不知道你们姑娘家缺什么,珠玉饰的看你平时也不喜欢穿戴就没有置办,我听他们说你喜欢看药书,这些日子让人搜罗了不少,趁这机会一并给你带来。”说话间姚承邺就指了指堆在场院上的几品大箱子,示意那里头全是药书。
本来阿容还感慨着这人要敬而远之,一听说是药书当即就把敬而远之的事儿给抛脑后了,毕竟她现在是一小姑娘的身子,还没到要操心这种事儿的时候。于是蹦到那几口箱子旁边,这时有人来把箱子都打开了,好着那些药书眼都直了。
这就好比给一个爱财的人几大箱金子,非常容易让人有一夜暴富的感觉,连云山的书不可谓不多,但身为刚出师房的药女,能看的就那么多,很多药书都是一定要到药令及药师才能看得到的。而她对那些书是只能想着掉掉口水,连看都看不到!
“姚东家,太谢谢你了,这正是我要的。”这个世界的药草她认了个十之八九,但是对于药性以及各类药物的使用记录和处方记录她都很少看到过,所以这些药师、药令、药侍的手札无疑对她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世界上,财富固然动人心,可投其所好更动人心,姚承邺无疑是个最会投人所好的人!
见阿容欢喜地翻着看,甚至忘了他在旁边,姚承邺不由得直摇头:“阿容姑娘,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药师,让这天下留下你来过的痕迹,让很多人铭记你。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跟我说,行商天下总会遇上些别人遇不上的。”
“姚东家,你真是及时雨,我现在正需要这些呢。”这天底下最可怕的是没经验,这三个字足已出很多事故,所以阿容得了这些手札当然欢喜得很。
既然立志要研究这些,当然是研究得越透越好了,至于做了不起的药师,让天下人铭记,阿容倒是没有多大兴趣。千秋帝业一堆土,万古名声几座坟,这东西她看得透。关键是名声什么的,是死后给别人看的,阿容深觉得这没意思!
她不是誓要名垂青史的儒生,她只是个想在史书之外活得平淡安宁的小药女。其实人最难得的,不就是认清自己,找准位置好好活着嘛!
好吧,也许顺手救一些人,算是还那日见死不曾施救的遗憾……
“不难受了?”春风一般的声音,有比方才的琴声更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一瞬间莫名地阿容想掉泪,有很少很少的委屈涌了上来。
“为什么要难受。”阿容一边状作不在意地翻着那些手札,一边在心里翻腾着。
闻言谢长青轻声笑了,看了姚承邺一眼说:“你说她不会挂心,看,还是我想对了路子。姚二,施药布药的人脑子里总有些东西是转不过弯来的。”
这话让姚承邺没好气地瞪眼,然后摊开手说:“得,又输了,我就知道跟你不能赌,逢赌必输。唉,从前大公主就是牌桌上惯常的赢家,没想到你还继承了大公主这点。”
“不是人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谢长青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却也不知道是在指自己还是在指姚承邺。
总之不管是指谁,抱着书恨不能埋到书箱里去的阿容都特想回头叉着腰大吼出声:“你们俩来这干什么,不是一个忙得赛过一个吗,咋有时间来这聊天吹风,不嫌浪费时间吗?想你们二位可是分分钟千百万上下的主儿,我只不过是月月千百个铜钱上下的小药女,可不敢耗费您二位的宝贵时间!”
最终阿容还是回头了,只不过即没叉腰也没敢吼,只是挠了挠头带着几分傻气与无奈的,问出一句势特弱地的话来:“公子和姚东家有何贵干……”
明明这话也可以问得气象万千的,可她怎么就弱了气势,阿容挠着书箱恨呀!
这模样惹得姚承邺极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指着阿容说:“果然很傻,你说这么傻还操心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踏踏实实地傻下去不顶好。”
“傻人实心眼,这话你总该听说过。”谢长青的嗓音真是说什么话都动听得如同编钟响在春风里一样,暖得能融化人心,只不过现在阿容特想用这编钟敲一回摇滚……
这下阿容也算是明白这二位来做什么了,敢情是怕她出什么乱子,特地来安抚安抚的。一想明白阿容就想找个角落画圈儿了,这二位闲着去喝花酒也好呀,来安抚个什么!
“我不操心有的没有的,我只操心什么时候能把这些手札看完,更操心今年秋天交什么药材,还操心年底总房的考核,没工夫操心有的没有的!”其实阿容特想指着这二位的鼻子,然后厉声厉色地说:我最操心的还是你们俩什么时候走人!
好在这二位也是忙得不行的主,又似调侃似安抚的说了些话,两人这才一道走了。阿容在他们身后咬着衣角挥着不存在的小手绢,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内心欢快无比。
等回头看着那几箱药书和手札时,阿容才猛然现,自己果然是被安抚了,非但是一点不难受了,反而热血沸腾,想着看完这些药书和手札后,能更加好的进行这又对口又有成就感的目标。
既然不大渴望爱情,那当然得有点其他的奔头,而阿容就把药当成了自己如今的奔头。
好在甲九三三里有书房,而且书架全是空的,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把书搬进去就成。摆书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所以阿容也不假手他人,而是要来了浆糊,裁了很多小标签,给每一本书都编了号。然后又把书架擦得干干净净,再把书一本一本请上去。
阿容是个尊重并且向往知识的人,所以对书有着特殊的情节,看着每一本书被干净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她深深地觉得有成就感。
“从今天起,一天看一点,估摸着这些书能看好几年呐。”阿容把书单也列了出来,方便自己知道自己有些什么书,这样防着将来哪方面的知识急需时,可以找出书籍来先看。
正在阿容把书架整理好,趴椅子上又累又高兴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罗大嫂的声音:“盛药女,你可是在屋里?”
“啊,我在东头屋里呐,罗大嫂你进来吧。”她实在是累得不想动一根书指头了,刚才是兴奋劲儿支撑着,现在书整理好了,兴奋劲儿也过了,于是就累趴下了。所以啊,事实证明,读书是需要强健的体魄的!
罗大嫂挑了门帘子进来,一看她趴在椅子上不由得问道:“盛药女,你怎么了,身子还是不爽利吗?”
“不是不是,刚才搬书累了,这会儿是动都不想动了。罗大嫂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我没什么,就是脚酸手也酸而已。”阿容觉得现在除了眼珠子和嘴还愿意动,其他的就只想歇着了。
“那就好,爷还交待我关照着你的身子,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了。对着咧,这是从总房过来给你的灯烛,这比物房里领的更亮堂,也用得更久一些。你看书别看得太夜了,山里晚上还是冷的。”罗大嫂说着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了桌案上,并且打开了。
阿容瞅了一眼,手臂粗的白药烛,用上好的油籽脂和宁心安神的药材做出来的,不仅亮堂有安神作用,而且也不像普通的灯烛那样火光会跳来跳去看得眼花。这让阿容忍不住上手拿出一根来,嘴里直喃喃着说:“一两银子一根啊,总房怎么舍得?”
“这我也不知道,盛药女就用着吧,总房里出东西惯来有数,总不会错的,也不会平白地下来。”罗大嫂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总房小气,这白药烛能下来,总是有人的因素在里头的。
罗大嫂虽然只是药农,可好歹年长也见得多,所以这里头的事看着亮堂着呐,唯一不亮堂的也就是阿容罢了。
阿容呀,你也该开开窍了,要不然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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