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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姐早知道了，口上道：&1dquo;啊？这也是好事一桩，可惜我不得去，却要寻好物事为五姐添妆。”九哥道：&1dquo;正是。”玉姐又说：&1dquo;六姐好与苏家二哥成婚了罢？”九哥道：&1dquo;不好在此时张扬，只好暂缓一刻，好在亲事已定，也不着急。急的是旁人。”

  玉姐道：&1dquo;你今日说话可多，谁个急的？”九哥笑道：&1dquo;方家，将与燕王家无缘的那个姐儿，嫁往远州去了。”玉姐叹道：&1dquo;原是那家男人不要脸，却要毁个好姐儿远离父母亲人。”九哥道：&1dquo;求仁得仁，夫复何求？”玉姐便不言声，转拉着九哥寻与五姐道贺之物：&1dquo;苏先生清贫高洁，恐嫁资不甚丰，我们总要尽尽心意。”九哥深以为然。

  这亲事却是洪谦做的大媒，朱洁回门走后，朱震便主持分家，将三个成了婚的儿子一人与一处宅院分将出去。京中许多人家也是这般做派，盖因京中房舍窄，人口多的人家难挤下，纵父母在时也有分出去处的，却是&1dquo;从权”了。譬如吴王府便是这般。朱震家前后五进，虽略挤，也住得下这许多人，然他要说住不下，也只得由着他了。何况分出去的皆非嫡长房，嫡长房又有嗣子，谁也说不出甚来。

  三房分出之时，两房哭声震天，一房暗自抹泪，朱震也洒几滴泪，却不说留恋之语。只说：&1dquo;终有这一日，哭个甚？好男不吃分家饭，宜自争气。”

  不两日，洪谦便邀朱雷作陪，一道登门，与珏哥说亲。见面委实有些儿尴尬，洪谦临别，深揖而已。苏家确不大愿与朱氏结亲，连苏先生也闹不清洪谦到底是姓朱还是姓洪了，更因段氏之事，朱震之家风有些儿不好。是洪谦许诺：&1dquo;他家将分家，不断了尾，我也不敢坑了姐儿。纵有个旁人家，先生不妨去问夫人，有几个没几房难缠亲戚的？这一个，旁的不说，我在一日，便护持一日。”

  苏夫人思之再三，又因申氏、秀英之劝，方答允。

  洪谦往朱府回话时，朱震也只干涩说一句：&1dquo;你费心。”幸有个朱雷打圆场，拉洪谦出去吃酒，又有朱珏劝慰嗣祖父，方将此事做成，约定明日寻人测算吉日。

  洪谦出得门来，门处却正见一少年，身长玉立，容貌端正，略有些儿眼熟。这人却已朝朱雷一礼，朱雷含糊道：&1dquo;瑜哥来了？”

  第83章大事

  却说洪谦与朱、苏二家做媒，事成出来，顶头遇上朱瑜自外归家。朱雷有些儿尴尬，洪谦却大大方方与朱瑜颔一礼。朱瑜长揖落地，眼睛却不由往他身上看，再看时，洪谦却已经出了门儿了。朱雷反手往他肩上拍了两拍：&1dquo;进去罢。”

  朱瑜往内见朱震，朱震见了他，又是一顿头疼。段氏将他母子两个领来时，朱震也不得不为了家宅和睦，免叫朱沛与继母置气，将那婢女留了下来。彼时想着朱沛不过是怄气，过不多时回来，当着他的面儿落了，也便完。不想朱沛十数年未归，朱震也便不得不养着这朱瑜。幸尔朱瑜也算懂事儿，平日里默默读书，又诸事小心，并不生事。朱震心中犹不肯信长子已死，只想将他留着，纵入族谱，也要叫他亲生父亲个话儿方好。哪料次后又出段氏之事，连朱瑜是否亲生，朱震都不能断定了。只好安慰自己，亏得并不曾入了族谱，若入族谱时，再翻出甚旧公案，说他不是，朱家才要丢人。

  见了朱瑜，朱震不免又想：眼下真个不知要如何安置他了。朱瑜比朱珏还要长着几岁，朱珏已定亲，朱瑜婚事连个影儿也无。朱家不好与他说亲，朱家若不管，他又如何娶亲来？总归是养了十数年的孩子，平素也肯用功，并不曾犯下甚大错儿，真个不管他，心下又不忍。

  朱震心中烦闷，便不与朱瑜多说，只道：&1dquo;回来便读书去罢。”

  朱瑜默默施礼，自往居所走去。那也有处小小院落，院里正房三间，也有一间书房。往书桌前一坐，却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只管想着心事，沉思半晌，只身往外头去。

  这条路他走得也算熟了，将走到街口儿，却叫个仆役打扮的人拦住了。这人他晓得，却是洪谦江州旧仆。那仆役正是捧砚，笑对朱瑜道：&1dquo;这位小郎君，我家主人楼上有请哩。”朱瑜一抬头，正见路旁茶楼二楼上一人凭窗，观其样貌，隐约便是洪谦。当下一正衣冠，随捧砚上去了。

  到得二楼，却是个雅间儿，洪谦一抬手，指面对道：&1dquo;坐。”朱瑜一揖礼，撩起衣摆坐了，却不知要说甚好。洪谦一摆手，捧砚便往门外守着去。洪谦笑道：&1dquo;你跟随我这多日，也是辛苦，有甚话，不如过来说个明白。”

  朱瑜面上一红，又露惊讶之色，他真个有事要问洪谦。

  朱瑜自降生便没了爹娘，自懂事起日子便不好过。一直长到如今，也是主不主、仆不仆地过着。说他是主人，又不曾入了朱家族谱。说他是仆人，却又姓个朱，也是打小辱母、小厮儿伺候着长大的，不须他伺候旁人，反教他读书识字。正因这反差，他才过得不甚好。若打头儿叫他做个小厮儿，没甚想头，也便罢了。他偏又叫养在少爷堆里，抬头低头，都对着人家正经子孙。

  极小的时候儿还不甚懂，只觉旁人看他眼神儿便不对，略长大些儿晓得了，心中更是难受。却是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他亲娘难产时了，他&1dquo;亲爹”是个不知去向的纨绔子弟，多半也是死在外头了。辱母是&1dquo;祖母”段氏与的人，镇日里除开奶他，说些个不着四六的故事，便只做一件事儿，不拘拿着个甚都要说：&1dquo;这是夫人与的，哥儿要记得夫人恩典，没有夫人便没有哥儿今日。往后要好生孝敬夫人、尊敬叔父、待弟妹们好。”又或说：&1dquo;有人问起，且要说这衣裳是夫人特特与你做的。”、&1dquo;可要往大官人处说夫人说来。”

  单指这个也没甚，难过是那要他待他们好的&1dquo;堂弟”、&1dquo;堂妹”，却并不拿正眼瞧他，最爱皮笑肉不笑与他打个招呼。家里的人待他，还不如侯府里人自然。纵背后有甚话说，也不甚当面笑得那般作怪。

  朱瑜打小便晓得自己身份尴尬，幸而朱震对他也算尽心，也与他请先生教导，也时时查他功课。只因他&1dquo;来历不明”不得荫入国子监，连同太学也不好去上。他心里委实有一丝儿委屈，有一丝儿怨恨，怨恨那素未谋面的&1dquo;父亲”丢下这一片狼藉便再不回来了。时日久了，又不由心生怀念，想若那人在，又会是怎般模样儿。

  去岁听闻他&1dquo;父亲”回来了，还中了进士，却改了姓氏不肯认回祖宗，他心中不知是怒是怨，又或是恼。悄悄儿打听了，往那家门前窥去，却见个俊美男子骑匹高头大马，怀前揽着个男童，是一家人出行归来。朱瑜心中便如打翻了五味瓶，甚滋味都有。次后峰回路转，又说他不是了。朱瑜已提不起心来追究，却又忍不住想看一看洪谦——若我父亲真个是这样儿，会怎生待我？

  他晓得段氏母子良心不好，他的出身，时刻有人提醒着他，待读了书，也晓得他这出身本不该生下来的。段氏说是与他有恩，他也不敢忘了，他乃是礼法不容的，否则何以朱震不令他续入族谱？且&1dquo;堂兄弟”平日时作派，并不将他作一家人，那个&1dquo;温和贤良”的夫人，真个是言行不一了。且长在内宅，又是尴尬身份，他懂事便比旁人多，也渐觉出不对来。

  后揭出她谋害嫡子事，朱瑜也不觉着有甚好惊奇的了。真个是贤良人儿，断不至做出这等事来，也不会每使人于他耳边耳提面命，恨不得他一张口儿便为她歌功颂德。然于洪谦，他委实有些个少年人心结。一头盼着他是，一头又不想他是。

  生做男儿，总有几件事是不能释怀的。其一便是不知来处，连父亲是谁都不晓得，实是人生一大憾事。

  洪谦说朱瑜要事要问他，真个是猜着了。朱瑜犹豫一下，一拱手道：&1dquo;听说先生识得&he11ip;&he11ip;那位&he11ip;&he11ip;”人都道他是朱沛儿子，他却未入族谱，连声父亲也不好称呼。幸尔洪谦解人意，截口道：&1dquo;我是识得朱沛，也与他有些儿缘分，晓得他些事情，却不知，你要问的我知不知道了。”

  朱瑜把心一横，问道：&1dquo;他&he11ip;&he11ip;我&he11ip;&he11ip;我可是他儿子？”

  洪谦大笑，口内茶也笑喷了出来：&1dquo;你这话，却不好问我，我却是不晓得的。朱沛可不曾成婚，哪里来的儿子？谁个告说与你，你该找谁个要去父亲去。”说便将笑隐了。朱瑜面皮胀得通红，道：&1dquo;您便不说，又何以取笑来？”洪谦道：&1dquo;我且问你，谁个告说于你，说你是朱沛儿子的？你母亲人呢？”

  朱瑜红着脸儿，道：&1dquo;我曾问过夫人，她自是咬准了的，一松口，她死无葬身之地。我、我&he11ip;&he11ip;”

  洪谦冷道：&1dquo;人是她寻了来的，事是她兴的，怎会与你说实话？那家里，哥儿七、八岁后身边连只蚊子都是公的了！”朱瑜脸便煞白。

  洪谦道：&1dquo;少年人，英雄莫问出处，与其纠结旧事不如放眼往前看，我做赘婿时，实也不曾想过有今日。言尽于此，莫要再做无用之事，那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儿，另寻天地去罢。”言毕，起身而去。

  留下朱瑜呆半晌，回家便请朱震为他往城外不拘哪处好落下户来。朱震再不想他有这般决心，问他：&1dquo;怎忽地要走？”朱瑜流泪道：&1dquo;阿翁养我这些年，是我白赚来的，今日始知，我非阿翁亲孙。”朱震惊道：&1dquo;你如何知得？”朱瑜只管摇头。朱震必要问，朱瑜道：&1dquo;我看那位，恩怨分明，又有一股傲气。人不惹他，他也不理人。我不曾入君家族谱，是以此家未曾破。”

  朱震哑然，以洪谦之性情，眼里有谁，对谁便真个好，眼里没谁，白眼也懒待丢一个。要报复时，真个下手狠辣，拣最心疼处捅。以洪谦待儿女之尽心，连珏哥亦为之思量，却不曾提及瑜哥一句。朱家未遭辣手，只段氏一脉遭殃，思前想后，一是侯府情面，再恐是自己未将朱瑜入谱。否则恐立时便要天翻地覆。

  朱震叹道：&1dquo;你比我明白。”与瑜哥往城外落户，与他不多不少一份家资，落户儿便叫朱瑜。朱瑜拜别朱震，又往霁南侯府里磕头，拜别而去。临别太夫人叫朱雷：&1dquo;赠他些儿金银，也好安家落户儿，与那头打个招呼儿，看护些儿，终是有这一场缘分。”

  朱瑜在京中本是无名之辈，悄离了京城，也没几个人挂人，并不曾起甚波澜。洪谦知他离京，也不说甚，只携了官媒，邀了朱震、朱雷，一道往苏先生府上提亲去。

  苏夫人因见洪谦将事办得利落，五姐过门时家内干净，心下倒畅快。苏先生固是君子，于朱震不能&1dquo;齐家”稍有微词，他又弄不明白洪谦究竟是不是朱沛，二十年前之苏正，必是信了，这两个不是一个人，如今却有些将信将疑。然洪谦面上事情做得净光，又拖了梁宿一道当这个媒人，如今朱震家宅清净，苏先生也挑不出理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