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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燕裘轻声问。
如果吴水牛不是正在发愣,他大概不会忽略燕裘脸上一闪而过的,那充满恶作剧味道的奸狡笑容。
想什么?
吴水牛虚笑:“我在想,如果那儿环境不错,就预订一块地。”或许可以考虑立即挖个坑躺下去。
燕裘眨眨眼睛,突然扶额失笑。
水牛郁闷地睇着这被手掌遮住的笑靥,嘀咕:“干什么?我这笑话不好笑吗?假笑个什么劲?”
他生的儿子,这点小动作他能不清楚么?还遮个什么劲呢?水牛心中犯嘀咕。
笑声骤歇,燕裘抬起脸,镜片后那双眼睛一片清明,果然不见半分笑意。
他抬掌:“手。”
水牛直觉就把手搭上去,而后惊觉这反应就跟犬科动物无异,一双眼睛都瞪得快要脱窗了,狠狠粘在燕裘身上。
燕裘握住这骨节分明略显粗糙的手,眼里终于真正有了笑意:“乖。”
靠!儿子,你变异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恶。
吴水牛要郁闷死了,就是不能拿儿子怎么办。
燕裘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却不准备给他顺顺毛,只是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车窗外景色,一言不发。
水牛看着儿子的侧脸,莫名平静下来,再看看交握的手,他忍不住偷笑。
等到18岁,一定就可以跟儿子相认——
打雷了
“一会儿,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等结束后再问,好吗?”
水牛正掏钱付给师傅,冷不防听来这一句,几枚钢崩儿从指缝间漏出去,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山民小子赶忙扑地上捡钱去,最后一枚是燕裘递给的。水牛直勾勾地瞪紧那只手,愣是忘记了要接过来,他细细地看,燕裘的掌心是白皙红润的,跟阿桃一个样,一年四季掌心都火热火热的。倒没有显得特别娇贵细嫩,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指掌上有一层薄茧,可见也不缺锻炼,指甲修整得仔细,给人一种干净却不会娘气的清新感,这一点倒是极少男孩能做到。
这般想着,吴水牛不觉注意自己的手,这一比,优劣分明得厉害,原本这山民小子就是在山里干惯了农活,一双手说有多粗鲁就有多粗鲁。水牛开始怀疑刚刚他们牵手,球球是不是自觉正抽着一节树丫子。
只是想到这里,又是一个让人向颓顶危机迈进一大步的难题——这究竟是在纠结什么?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很重要,可到了紧要关头却卡住了,任他反复思量,也就剩下更多的困惑。
半晌也见不着回应,燕裘微微抬眸,立即将那些露骨的情绪看尽,他也不做声,直接把吴水牛攥在手中的钱付了车资,然后牵起人就走。
“咦?”
这下总算回过神来,吴水牛急忙调整脚步跟上,越行一行又一行整齐排列的墓碑,他直觉就问:“我……燕十六的墓在哪?”
“很接近。”
燕裘只这么回答,而水牛也知道很接近了,因为他见到两个人,方宇鹏和萧迪迪——赌伴。在燕裘一个噤声的暗示动作下,惊讶的三人同时闭嘴,连连互相窥探,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燕裘就是不说明,他将水牛带到魁梧的萧迪迪身前,轻声交代:“你等等我。方大哥,劳烦照看一下。”
方宇鹏摸摸下巴,燕裘就不用他回答,扬扬手大步走了过去。
“球……”
“嘘……”方宇鹏一捂住水牛嘴巴,将人往身侧较高大的一座墓碑塞下去,往唇上做了一个拉上链条的动作,示意另两个闭嘴,再比比燕裘的方向。
虽然心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水牛倒明白他要做什么,悄悄探首偷瞄,燕裘走向的,是一个熟悉的人,那拄着手杖的背影不就是苏卷卷?
水牛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确认自己两边眼睛视力都好得够格报考飞行员,自然没有看错,因此才困惑。分明光天白日,苏奕雷形影相吊的模样还是够寒碜的,是又在缅怀儿时玩伴吗?水牛不知道,就是换位思考,也未必能够清楚剖析这带有一身不寻常病痛的童年玩伴的正确想法。仿佛已经被那块冷冰冰的墓碑同化,苏奕雷也形同石雕,水牛越看心里越郁闷,恨不得出去问清楚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可是燕裘事先交代过,水牛还是忍住了,而且这时候他心里有更大的疑问——为什么球球会带他来这里‘巧遇’苏奕雷呢?自然,如今所有疑问也只能在心中叠加,水牛掐着作为屏障的墓碑,拼命忍耐,差点要把岩面都给掰下来一块。
苏奕雷终于察觉到有人靠人,稍微偏身看上一眼信步走来的少年人,又转回去,漫不经心地问:“见过吴水牛了?”
“你不是心中有数?我就想看看,换了个人,是不是就让你的病情更有帮助,结果你还是要到这里来。”
温文气质加上平和语调,燕裘就凭这保护色,总是轻易让人忽略其刻薄和攻击性,但话中的讽刺,苏奕雷是心领神会,再明白不过。只是他除了不置可否的淡笑,实在不能拿什么去应对。
“不可否认,因为有他,昨夜我才接受治疗。方鸽说了,我需要尝试新的治疗方式,毕竟你的作用也就那么一点,再多也就没有了,何不试试吴水牛呢?而且,这以后不用再劳烦你,你不是求之不得?”
燕裘神情淡漠,究竟不让人抓出他一丝情绪来。
因此连苏奕雷都皱了眉,对手太过冷静,他很难抓住步调。
沉吟片刻,燕裘终于又开口:“你认为吴水牛可以代替我爸?”
“……并没有这种想法。”苏奕雷哑声回答,此时显得有些艰难,目光悄悄移向墓碑上笑容灿烂的男人,他生硬地扯起唇角,造出一抹疑似笑容的脸部变化,哼笑:“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燕十六,我了解。”
“哦,你分得清楚?”燕裘环手抱胸,眼睛还是忍不住瞥向藏着人的那块墓碑,那里安安静静的,完全不见动静,可他很清楚吴水牛就在那里。燕裘抿紧唇,此刻有一丝犹豫,即使他已经算计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实行的这一刻却仍旧变得优柔寡断。
这一举动终于吸引苏奕雷的注意,他遁着同一方向望去,除了看见方宇鹏的背影,就什么都没有,可他不相信有那么简单。心生疑虑,苏奕雷拄着拐杖迈开脚步,准备过去瞧瞧。
因此,燕裘反而下定了决心,既然他今天已经出手,就必须要达到目的。
“你对我爸的爱情冷却了吗?因为他在几个月前变成一具尸体,所以你决定寻找新的目标吗?”
燕裘的话森森然袭来,苏奕雷只觉心脏犹如坠上泰山,沉重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将更多重量分到手杖上去。苏奕雷不自觉将下唇咬出血色,侧身斜睨着质问他的,燕十六的儿子,也因此他无法不去随那股负罪感。
背叛……对于他来是最沉重,最险恶,最难以接受的罪。然而此刻,燕裘的意思是不是说,他背叛了燕十六?苏奕雷自问,却无法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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