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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冰霜结界瞬时消失,一左一右两个人同时扑了出去。他们默契地没有使用凛冬术,因为害怕误伤戚灵枢他们的缘故,他们只用了最原始的杀法。斩切、突刺、削骨,蛇巫尖利的嘶吼在他们的刀剑下终止,喷涌出的热血如同粘腻的红漆。
蛇巫们纷纷尖嘶,金红色的圆形符纹在他们身前显现,浩瀚天火在里面龙蛇一般翻卷。下一刻,刀光一闪而过,所有符阵顷刻间粉碎!扶岚开始了轮斩,凛冽的刀光携裹着酷烈的寒霜,犹如万钧之雷一般压下。面前所有蛇巫在他凶戾的斩击下被切削,碎裂成千千万万片。然而斩切没有结束,一轮斩击过后,扶岚车轮一般翻身,左手再次压下斩骨刀,新的斩击瞬时爆发。所有扑上来的蛇巫都被震裂,冰冻成雕塑的瞬间碎成细屑,眨眼间隐匿无踪。
戚隐在右侧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扶岚比五百年后的扶岚道行更加高深,刀法更加精妙。他的刀所向披靡,比猛虎更加悍戾,比鬼神更加强横。戚隐收回心神,厉喝一声,掐出御剑诀,剑光分作游龙,呼啸着扑入蛇巫大潮。
一刀一剑,两道流光笔直切入黑压压涌动的蛇潮。刀与剑经过戚灵枢他们的瞬间,戚灵枢撤回结界,背起云知,紧紧跟在戚隐和扶岚的身后。黑猫一跃而出,飞跃的同时缩小,正好扑进扶岚的怀里。
所有人上了伏羲心脏,撤到心脏背面,这样即使蛇巫画出天火,也没办法烧到他们。戚灵枢小心翼翼把云知放下来,撩起他的裤腿。定睛一看,顿时心都凉了,他的小腿上长满了细细密密的黑鳞。戚隐眉头紧蹙,把他的裤腿一直挽上大腿,一路到腿根,全都是那黑鳞。再看他们自己,只不过长到脚踝而已,谁都没有云知畸变得这么快。
“因人而异的么?”戚隐心惊道,“狗贼,你这是什么身板儿?”
“因为云知受了伤,”戚灵枢的心像被谁紧紧扼住了一般,痛得难以呼吸,“他身体虚弱,比我们更难抵抗蛇诅。”
“唉……我还没死呢,别都一副死了爹的样子。”云知自己一点点把裤腿放下去,拍拍戚灵枢的肩膀,“你们也要往好的方面想嘛。变成蛇,我就有两个大宝贝了,比你们还多一个,是不是很羡慕?”
这厮死到临头还要胡言乱语,戚隐被他气得吐血,骂道:“别他娘的瞎说了,快,我们快出去找云梦神女。”
“你我都知道,”云知苦笑着,“来不及了。从这里到云梦起码要一个昼夜,就我这畸变速度,还没出去就已经变成蛇人了。”
“来得及!”戚灵枢将他的手臂扛上肩膀,额头青筋暴突,“云知,来得及,我们走!”
云知静静地摇摇头,戚灵枢一怔,定定望住他。这样一个高寒骄傲的男人,眸子里常年堆着化不尽的霜,所有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家伙,竟在这个时候,对着云知无声地落泪。那凄寒彻骨的哀戚积落在他肩头,仿佛一层又一层冰冷的雪。
世界是灰红色的一片,岩浆在周围寂寂地涨落,黑色熔岩漂在上面缓缓移动。云知咧开嘴,很是灿烂地笑了笑,“能赚小师叔一滴眼泪,我这一辈子倒也值了。”
无惧于困苦,无惧于灾厄,原来这世上当真有看透生死的人。戚隐不知道他该为云知高兴还是哀戚,他心里只是一片茫然。无论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多少次,他都无法准备好面对他们的离开。
“帮我个忙,黑仔。”云知说,“我死之后,把我烧成灰,带回五百年后。你一直往南走,去到最南最南的海岸,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吾派凤还,隐于海上,结界重重,难觅影踪。大海茫茫,希望浪花能带着我的骨灰,飘摇辗转,回到宗门。”
他定定瞧着戚隐,常带笑的桃花眼鲜有地认真起来,“身死半途,有负师恩,未尝为他老人家养老送终,未尝照料诸弟姊妹,这是我云知此生,唯一的遗憾。”
一剑一人,孤身渡海。这个满嘴跑马,从来没有靠过谱的家伙毅然离开他的师友,他的兄弟,他的姐妹,一头撞入这莽莽红尘。戚隐只当他从来无所羁绊,无所挂念,恍若飘羽,又如飞蓬,逍遥不羁,去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可原来他也曾频频回顾凤还山,眺望那消失在茫茫风烟里的破旧山门、衰朽茅屋。落叶哪有不归根,飞鸟哪会不恋林?即便是流水,也终将化作雨,回到初次涌流的那片山头。
戚隐满嘴苦涩,道:“云知,你为何要来?”
“你以为为了你们这几个不省事的弟弟仔么?”云知歪歪嘴笑道,“像我这么高风亮节的人,当然是为了天下苍生咯!”
戚灵枢泣不成声,捧着云知的手说不出话。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彻底没了主意,没了办法。伏羲死了,云梦神女远在千里之外,白鹿空有一颗心脏,戚隐的身躯发挥不出他半成的功体,这世间还有谁能救救云知?
“小师叔,”戚隐忽然抬起眼眸,岩浆火光之下,他银灰色的眼眸坚定如铁,“你带云知走,去找云梦神女。现在,立刻动身。云知,你听好,但凡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们都不可能放弃你。就算你变成蛇,我拼了我这一身的道行,拼了白鹿的这颗心脏,也要去找老怪,去找女娲,让他们为你重塑肉身。所以,不要放弃,现在,立刻,逃出去!”
“兵分两路。”扶岚在一旁说,“我帮你们引开蛇巫,你们逃。”
“那你呢!”黑猫叫道,“呆瓜,你一个人怎么对付这么多蛇巫?”
扶岚摇摇头,“我不会死,你们会。”
他抽出斩骨刀,窄而长的一弯刀身,流淌着妖异的光泽。他说得对,即便他被蛇巫撕碎,嚼成肉渣,他新的肉身也会在这世间的某一个角落重新生长。他转过头,看向戚隐,轻声道:“弟弟,你说过,会来找我。”
他不再说话了,等戚隐的回复,这是一个要永生永世遵守的承诺,他将为此而亡,为此而生。
戚隐默不吭声站起来,把黑猫从扶岚肩头抱出来,扔给戚灵枢。
“猫爷,你跟着小师叔走。”他走向扶岚,道,“哥,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我也不会。你会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我也一定会去找你。”他用有悔割下一截发丝,放进乾坤囊里丢给戚灵枢,“我的头发上有我的气息,你拿着。出地渊之后不必等我们,直接去找白雩。他们这些神祇神通广大,预知过去未来,虽然这时候我还没出生,想必他们也会知道些什么。你把这截头发带给她们,就说是我,她们未来选定的那个孩子要她们帮忙。”
戚灵枢将乾坤囊收入袖中,点了点头。
“保重,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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