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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鸡岂容它逃脱?双翅展开,如大鹏临尘,一个俯冲将龙鳅牢牢攫住,活活吞入腹中。
“孽蓄安敢伤我神虫——找死!”白僰大怒,正要击杀扶桑鸡,却听得扜弥城里军兵大叫:“白僰行刺大王,不要让他走脱了!”
白僰大惊,不等他辩驳,却见飞虎骑团团围住了望鹄台,人喊马嘶,刀枪如林。不断有军兵冲向望鹄台,试图将他生擒活捉。白僰心一横,干脆从望鹄台上飞身跃下去,一头扎进了洗月池,借水遁而逃。沙门有一种神通,名为“龟息功”,可蛰藏水底数月不死。白僰精通此术,自然有办法活着离开扜弥城。
见白僰落水,飞虎骑追之不及,只好乱箭攒射。但见万矢横空,密密麻麻扎进洗月池里。十余丈宽的水面像是煮沸了一般,雪浪翻滚。碰到这种情况,哪怕功力通神都难逃一死。所幸白僰及时入水,岸上的人看不见他,盲目乱射。虽挨了十几箭,好歹捡了一条命。
白僰那个气啊,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差点儿把自己活活憋死在水底。今天能逃出去,那是最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要被困在扜弥城里,他这只佛门秋蝉恐怕不会有再叫的机会。
白僰忽然有种可怕的想法,今天不只他,连扜弥王都给人算计了。这是有人挖好的大坑,他和虞契等人自以为稳操胜券,却一头栽了进去。那帮匈奴人呢?白僰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鸟稷会有什么下场。
到底是谁做下了这个局?白僰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是那个汉使冯禹?可怎么瞧着也不像啊。
冯禹和司马熹等人跑下望鹄台,慌不择路,结果没多大工夫就被匈奴人堵到了一条死巷里。
见冯禹等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鸟稷哈哈大笑,命人扎紧巷口,亲自带人追杀了进去。照他的意思,这叫瓮中捉鳖,他要一刀一个,活剁了那帮可恶的汉人。
既然逃不掉,冯禹反而不慌张,负手而立,望着持刀逼近的鸟稷:“你这是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那帮匈奴人几乎笑岔气,这个汉使有点儿意思。老子追了十几条街,累得跟撵山狗一样,难不成还要倒贴你俩钱儿花花?
鸟稷横刀,左手两指轻轻抹过刀锋,脸上浮起一抹残忍:“汉狗,你当记得我说过的话——必杀你而后快!”
冯禹用手指掸掸袍服,好整以暇:“你说过的话……你算什么东西?口含天宪还是言出法随?屁话再多也还是个屁,除了恶心一下耳朵,还能做什么?”
“汉狗!”鸟稷怒极反笑,“你放心,我会最后一个杀你。先拔你的毒舌,再剐了你这张狗嘴!三百六十刀,少一刀都算我输。”
冯禹啧啧道:“三百六十刀,真是可惜了。”
鸟稷以为他怕了,得意道:“可惜什么?你不是刀数最多的那个,当初有个汉人女子怀了我的孩子又偷跑,被我剐了一千二百刀,那才叫一个惨呢。”
冯禹死死盯住鸟稷:“好,我都记下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鸟稷大笑,冯禹拍拍手,巷子两边房顶和高墙上出现数十弓箭手,一声令下,上百支飞凫箭一时雨落,顷刻便有十数匈奴人惨嚎着倒下去,浑身上下插满了三棱铁镞,箭箭及骨,仿佛刺猬一般。
“撤!”鸟稷挥刀拨打箭矢,嘶声嚎叫。而来路早被人堵死,七八个留在巷子口接应的匈奴人被环刀抹断了脖子,死不瞑目。
又一波箭雨落下,鸟稷身边的人剩下的不到三成。第三波箭雨过后,能站着的只剩下鸟稷一个人。血水汇成小溪,小巷里除了风声,就是血水流淌的哗哗声。
鸟稷一手提刀,看着缓缓走来的冯禹,怒如戟:“汉狗,你们敢阴我?卑鄙无耻!”
冯禹答非所问:“你之所以还没死,是因为我不想就这么轻易杀了你。说好了的一千二百刀,绝对不会打一点儿折扣。你放心,我们汉人向来言出必践,童叟无欺。”
鸟稷脸色苍白:“我是日逐王钦定的南道巡察使,杀了我,扜弥王会放过你们?”
“哪个扜弥王?”冯禹微眯眼睛笑了起来,春暖花开。
鸟稷刚要说什么,忽然间毛骨悚然手脚冰凉,身形止不住颤抖:“你们……你们……”
冯禹淡淡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反倒是你们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步步紧逼,非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才罢休。你看看事情都闹成了什么样子?白僰杀了扜弥王,你们又死于乱军之中。其实死了也好,一了百了。不然诸国死了那么多人,会善罢干休?到时候连累了日逐王,你们以死谢罪都是轻的。”
鸟稷汗流浃背,汉人心思真是可怕!不由狰狞了面孔,号叫道:“汉狗,我要杀了你!”
一个声音在鸟稷身后响起:“你的对手在这里,别找错了人!冯大人是读书人,打打杀杀成什么样子?我陪你玩玩儿如何?”
鸟稷回头,正好看到林溪——左手反握一柄环刀,猱身而至,煌煌刀锋,杀气如潮。
刀名垂珠,长约三尺,婉约如蛾眉,却是不折不扣的百杀之刃。
鸟稷是日逐王手下的一名千长,又被先贤掸钦定为南道巡察使,全靠一把刀杀出来的泼天功劳,手底下的功夫岂能弱了去?一刀格开林溪的短刀,顺势斜削,如虎行山野,霸道绝伦。
林溪一击不成,飘然而走。看似向后倒掠如飞,却忽然出现在鸟稷身前,一点幽芒刺向鸟稷的咽喉。
这种身法实在诡异,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攻守变换之快,防不胜防。鸟稷骇出一身冷汗,来不及躲避,心一横,像一头野象迎面撞上去。
沙场争锋,从来没有无敌的刀法。真正的无敌,是一颗敢死之心。这个道理,鸟稷十二岁时就懂得。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知道怕死只会死得更快。鸟稷一人一刀,如同千百铁骑凿阵冲锋,锐不可当。
林溪不闪不避,右脚蹬地,如野马狂奔,与鸟稷轰然相撞。地面登时沉陷数寸,房屋坍塌,滚滚烟尘冲天而起。两人各自抹去嘴角的血迹,不约而同暴起。林溪一肘击中鸟稷面门,眉开骨碎。鸟稷一拳砸中林溪腹部,神力万钧。林溪如纸鸢般倒飞,鸟稷也退出两丈多远,差点儿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林溪吐出一口血,向鸟稷招招手,笑道:“小子有劲,再来!”
鸟稷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水,咧嘴笑道:“汉人有种,再来!”
两人再一次迎面狂奔,鸟稷一刀疾劈而下,力大势沉,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林溪避过刀锋,反手握刀,仿佛大枪突刺,刀柄狠狠撞在鸟稷前胸,胸骨咔嚓碎裂,凹陷出拳头大的一片。鸟稷痛彻心肺,两眼血红,不顾伤势,双手握刀猛劈而落。
林溪双手握刀,刀尖下指,刀锋向内,用刀背猛力向外磕。弯刀斜崩出去,而林溪刀势未减,环刀斜斜上扬,全力下劈,将鸟稷斜肩至腹华丽地劈开,血水飞溅,肠子都流了出来。
鸟稷自知必死,一手将肠子塞回肚子,犹如骄傲的狼王,鬃毛扬起,面不改色走向冯禹,大笑道:“汉狗,你要食言了。本将倒要看看你怎么砍我一千二百刀!”说完,反转刀锋,割开自己的喉咙,自戕而死。
冯禹叹道:“这个人虽说残暴,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厚葬了吧。”
白僰逃走,匈奴使团全军覆没,身毒人除了乌叶上师和两个僧人,其他都死在乱军之中。扜弥王和辅国侯双双重伤,不知生死,扜弥国这时候能号施令的非左大将虎蹻莫属。
扜弥王伤重,左大将虎蹻带兵进宫护卫。当夜,有人遥见虞契寝宫里烛影纷乱。丑寅之交,扜弥王驾崩。
大乱起时,右大将昆代本想逃走,却被一个神秘女子所杀。
那个女子是昆代的侍妾,名字叫小蛮。她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婆伽。可惜这个名字除了她自己,世上知晓的不会过三个人。
这一天,注定是扜弥国历史上最血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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