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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诧异一时。
但很快,他就稍有醒悟:“我懂了,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外加几位上柱国与关东几姓几望,明摆在眼下……东都不需要这些东西。”
“不是。”刘坊主摇头不止。“我也不卖关子了,一说你就懂……若是如你所言,那护官符反而能编出来的,而现在的情况是,文武之间,东西之间,也就是上柱国们与关东的姓望之间,无时无刻不在争斗。”
张行微微一怔,继而苦笑。
“东都建成二十年,便势成水火斗了二十年,下面的坊里无辜都动辄被牵连,锦衣巡骑那种地方,更是躲不开。”刘坊主微微压低声音继续言道。“再说了,若是之前,我还能劝你不要轻易上船,可你既然早是吉安侯那边的人,便该晓得,白家也是昔日八大上柱国之一传下的一脉,你本人早已经上船了……此时此刻还想着什么护官符,这不是说笑吗?”
张行原本听着就已经恍然大悟,然后又顺着对方言语想起昨晚这院中与白有思的那番交谈,却也是无言以对。
不过,停了半晌,二人稍微再喝了几杯,吃了点酸萝卜,气氛微醺,张行一时忍耐不住,终于也来劝问:“老哥,你既知道这东都不是安生地方,为何不走?那冯庸那般滑不溜秋,死前都准备回老家的。”
刘老哥喝的微醺,但此时闻言依旧沉默,思索了好一阵子后才来摇头:“不能走的,也不一样……根基深的想走本身就冒险,冯庸不就为此送了性命?而我这样的不入流的,自然可以走,但出了东都又能往什么地方走呢?不过是做一天的坊吏,敲一天的净街铜锣。”
张行一声叹气。
“男子汉大丈夫,还这么年轻,叹什么气?”刘坊主见状,反而来劝。“世道难归难,坏归坏,但人各有人的活法,如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安分守己,过好日子;如你这种有本事、有品性的年轻人,甭管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局势,只把本事使出来,把豪气和品性亮出来,便又何妨?须知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般人在,才能让我们这般人稍作安泰,偷得一个日落,来吃一碗酸萝卜老鸭汤。”
张行一开始心中只是觉得好笑……毕竟,他情知对方手上茧子深厚,未必不是个深藏不露的……但稍一思索,反而觉得不管如何,人家这话都是来做勉励的,对自己总归是一番实诚好意。
更妙的是,对方此番言语,虽然随意,却居然跟昨日白有思说的那些郑重话语极为相合,只是一个从上从强来言,一个从下从弱而言,都是劝自己不要瞻前顾后,把持本心,昂然前行的。
这么一想,反倒是自己在这里思来想去,不够痛快,反而落了几分下乘。
一念至此,张行直接伸手捻了酸萝卜,一口下去再来举杯:“老哥说的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前路既开,何必瞻前顾后?今日谢过老哥勉励,将来还请老哥多多在我后面看着,看我有没有失了品性与豪气!”
言罢,居然是兀自仰头一饮而尽,引得对面刘坊主哈哈大笑,拿空碗拍起了桌案。
且说,靖安台三大镇抚司,东镇抚司掌两都与地方治安,人数很多,甚至绝大部分黑绶都算东镇抚司的盘子,力量加一起其实不算差,高层也有六位朱绶、一位少丞在……但要命的地方在于,州郡黑绶相互没有统属关系,上升渠道也不在东镇抚司里,所以力量过于分散了。
便是东西二都外加太原、邺都、成都、江都这六座城里各有一位朱绶,也只能在各自的澡盆子里做乾坤。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镇抚司。
中镇抚司人数远远少于东镇抚司,本身也只有东西二都为据点,却有三个天大的法宝。
一个是专案制度,若有钦案,或者是惊动了南衙相公、北衙公公们的那种大案需要调查,便一般由中镇抚司受命,然后指派朱绶,专案专责;
另一个便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巡骑制度,常有朱绶巡检率领本组人马不定时前往不定范围的州郡进行巡查,既有追查逃犯、打压豪强、跨境汇集力量办大案的意思,同时也有审查监管东镇抚司所属地方黑绶的意思……与此同时,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在于,经常有传闻说,他们还有搜索地方官吏驻军情报,汇总奉于宫中的职责;
最后一个就是在这东都与西都城内,中镇抚司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刑狱部门和监牢。
一句话,很好很强大。
至于说西镇抚司,西镇抚司设在西苑,掌靖安台其他两司与禁军、内廷军法,同时专门管理靖安台与禁军还有北衙档案,甚至有传闻说,西镇抚司麾下有一支全是高阶修行者的伏龙卫,人数很少,却直接听命于圣人……所以,他们当然也很强大,所有人都避着走那种……但前提是宫中决心清理靖安台或者禁军,否则很少见他们出现。
而按照历史经验,一般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来带头洗地。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个局面,读了这个世界的几本史书后,张行也大约能猜到个一二。
说白了,还是因为真气与修行者的存在,使得传统意义上的刑部、大理寺与皇室禁卫不得不捏着鼻子各自分出力量,组建出一个新的部门来专行专责。但这种强大的特务部门天生与皇权相契合,所以随着皇权的展,他们反过来在一次次朝代更替与内部斗争中壮大了自己,终于逆吞了大理寺这样的部门,甚至强势压制刑部,形成了眼下与御史台并列、隐约高于六部的靖安台。
换言之,不是靖安台一分为三,而是本就是三个强势部门搭伙过日子。
“锦衣巡骑比净街虎强,这是实话,但大局面真不敢想。”张行干笑一声,端起酒杯来,稍作应酬。“这世道,能活着混口饭吃便好。”
“老弟何必自谦?”刘坊主完全不以为然。“你跟了吉安侯家的女公子,便是上了大船……”
张行本想再做敷衍,但忽然心中微动,干脆一饮而尽,反过来开问:“说起来,我记得老哥在东都至少十二年?”
“不错。”
“既如此,我要去做锦衣巡骑,老哥可有什么护官符与我?”张行认真来问。
“什么护官符?”这次轮到刘坊主愕然了。
“地方上的话……说是地方官上任,往往要先打听本地那些豪门世族,久而久之,每个地方上便都出了各自的顺口溜、小纸条一样的惯例话,新官上任,都要先看过的。”张行眼皮都不带眨的。“老哥在东都居然没听过吗?”
刘坊主思索片刻,先是点头,然后重重摇头:“你说的这东西,从道理上应该是有的,但我在东都十几年,委实没听过。”
张行诧异一时。
但很快,他就稍有醒悟:“我懂了,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外加几位上柱国与关东几姓几望,明摆在眼下……东都不需要这些东西。”
“不是。”刘坊主摇头不止。“我也不卖关子了,一说你就懂……若是如你所言,那护官符反而能编出来的,而现在的情况是,文武之间,东西之间,也就是上柱国们与关东的姓望之间,无时无刻不在争斗。”
张行微微一怔,继而苦笑。
“东都建成二十年,便势成水火斗了二十年,下面的坊里无辜都动辄被牵连,锦衣巡骑那种地方,更是躲不开。”刘坊主微微压低声音继续言道。“再说了,若是之前,我还能劝你不要轻易上船,可你既然早是吉安侯那边的人,便该晓得,白家也是昔日八大上柱国之一传下的一脉,你本人早已经上船了……此时此刻还想着什么护官符,这不是说笑吗?”
张行原本听着就已经恍然大悟,然后又顺着对方言语想起昨晚这院中与白有思的那番交谈,却也是无言以对。
不过,停了半晌,二人稍微再喝了几杯,吃了点酸萝卜,气氛微醺,张行一时忍耐不住,终于也来劝问:“老哥,你既知道这东都不是安生地方,为何不走?那冯庸那般滑不溜秋,死前都准备回老家的。”
刘老哥喝的微醺,但此时闻言依旧沉默,思索了好一阵子后才来摇头:“不能走的,也不一样……根基深的想走本身就冒险,冯庸不就为此送了性命?而我这样的不入流的,自然可以走,但出了东都又能往什么地方走呢?不过是做一天的坊吏,敲一天的净街铜锣。”
张行一声叹气。
“男子汉大丈夫,还这么年轻,叹什么气?”刘坊主见状,反而来劝。“世道难归难,坏归坏,但人各有人的活法,如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安分守己,过好日子;如你这种有本事、有品性的年轻人,甭管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局势,只把本事使出来,把豪气和品性亮出来,便又何妨?须知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般人在,才能让我们这般人稍作安泰,偷得一个日落,来吃一碗酸萝卜老鸭汤。”
张行一开始心中只是觉得好笑……毕竟,他情知对方手上茧子深厚,未必不是个深藏不露的……但稍一思索,反而觉得不管如何,人家这话都是来做勉励的,对自己总归是一番实诚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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