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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潘彦彬知道自己到这个年纪,还在为了这种事情跟学弟拉拉扯扯,会有什麽想法?是报应终於降临,还是笑自己很没用?或者他还是恨自己,恨到没有心思在乎这些事情?
紧盯着那则通知,把同样几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仍然得不到更实际的结论。
或许真的只有当事人,才有办法给出答案──
老天。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迷惘到开始胡思乱想,甚至觉得那个人可以给自己什麽启示。只不过,会跟江少轩牵连在一起也是因为潘彦彬,所以他才下意识地认为,同样处境的人应该能够互相理解。
从棉被里爬起,思考什麽般在床沿坐下。随着yan光渗进来得越多,房间就像开了一盏小灯般亮起,床头柜上的手表还反s了一点光。要出门的话,现在正是恰当的时间。
唯一的问题是,他有资格吗?
在这麽多年後才要去找他,理由还跟当年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关系,怎麽想都有些荒谬;但是这则通知就像某种暗示,在脑中弹起无数个响指。如果,只是如果,他真的能够从潘彦彬那里得到些什麽,或许就会知道这一切──从搅和进江少轩的生活开始──到底该怎麽收尾。
他也没有更好的对象可以谘询了。
况且,无论如何,他都还欠潘彦彬一次──十八岁生日,他失约了。不管潘彦彬想不想接受,今天都是把这件事情了结的好时机,这样他欠他的东西,也可以再少一点。
真正抵达生命园区,肩膀上的压力,依然b预期中还要沉重。
天气再宜人,环境再清幽,对许品皓而言,都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在驾驶座上挣扎好半天,他才终於拿起副驾上的花,跨出了车门。
当年在潘彦彬的告别式上,就知道这个地方了。只是b起学校,真正要面对这些建筑物,还有关在里面的灵魂,仍旧让他的肺部收缩得b平常用力。几层楼高的台阶,光是用看的就足以让人腿软。或许他真的得要下跪,才能给潘彦彬更多理由原谅自己。
走到大门口,迎面而来的白烟彷佛连接起两个世界,线香的气味流进身t,沿着血管从上到下走了一圈。如果犯的错可以就此净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平日的纳骨塔少到可以当作没有人,就连神明桌的供品都稀稀落落的。许品皓在大厅的供桌上放下花,双手合十,对着正中间的佛像拜了几下。
活到现在,不是没有来过这种场合,然而他从来不是多虔诚的人,也对宗教毫无想法。若是这个世界真的有因果轮回,为什麽当年那些人可以成家立业,有美满的人生,而潘彦彬只能孤单地在这里?
就连自己,都没有受过任何实质的惩罚──或者,江老师父子就是自己要过的坎,那他也认了。
踏上通往的二楼的阶梯,一步、两步,虽然高度不断上升,心脏却反而一点一点地下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他,就算只是骨灰坛上的照片,依旧令人忐忑。他在一个又一个柜子前,寻找那组属於潘彦彬的号码,就像以前的学号跟座号。只是这里不会再有人拉着他,b他做不喜欢的事情。该庆幸吗?
许品皓的步伐没有因为这个念头停止,只是数字越靠近,跨出的幅度就越小。心跳声渐渐填满耳朵每一个空隙,到最後几乎取代了馆内反覆播放的经文。
真的站在潘彦彬面前时,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小小的方形空间,在其他的塔位里看起来一点都不特殊,可是在他眼中,就只有那个格子特别jg致。
它的高度b自己还矮一点,要对b的话,大概就跟当年的潘彦彬差不多高。金se的盖子有种魔力,x1引着他的目光,好半天後,他才终於意识到应该将它打开。想法刚窜过脑海,手指就开始颤抖,即使抖动的程度很细微,也够让他的动作窒碍难行。
金se的塑胶盖子轻易就打开了。跟记忆中一样,却又好像更年轻的脸孔,穿透眼球,直直刺上视网膜。阔别多年的微笑、陷进脸颊的酒窝,就算做好心理准备,砸在x口的力道依旧大到差点将他推倒。眼角的酸涩感在同一时间浮现,来回眨了好几次眼睛,他才有办法将突然冒出的水气压下。
来的路上模拟过很多次,这个场景会长什麽样子,也考虑过要跟他说什麽。然而真的站在潘彦彬面前,才发现太高估自己。嘴唇动了一下,即将出口的「生日快乐」就这样抖掉,再也找不回来。
「好久没有人来看他了。」
身t僵y了一秒,才又恢复正常。他本能一样地转过身,一个b自己矮超过一颗头的中年妇nv,不知何时站在几步的距离外,凝视着他──不,她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不用任何人提醒,许品皓便往後退一步,将空间让出来。
他认得她。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对方的白头发多到快要覆盖整颗头,脸上的皱纹也深深刻进皮肤,许品皓也不会忘记那张脸。毕竟十几年前,就是他让这个nv人为了儿子在灵堂里泣不成声,甚至连最後一程都送不了。
b刚刚更强烈的疼痛,像是火葬场的烟幕一样,灼烧着眼睛,连肺部都像是被烟雾填塞,一点氧气都x1不到。
可是现在是最不该有这种反应的时刻,在潘妈妈面前,他有什麽资格哭?
他瞥过头,深x1了一口气,y是忽略所有不舒服的生理反应,勉强换上一张若无其事的面具。同时,一gu久违的、几乎可以掐si他的罪恶感,又铺天盖地压到他身上。他不只欠潘彦彬,也欠他家人太多,如果可以,他希望眼前的nv人不会认出自己。
他没有勇气承担对方的指控,责备,恨意──十八年前没有,现在依然没有。
「阿姨好。」许品皓点点头,简单打了招呼。
「你好。」潘妈妈客气地回应,用下巴b了b塔位,「今天有人来,他一定很开心。」
毕竟,他是个坚持一定要过生日的人。只是他到底乐不乐见来的人是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前。」喉咙像是刚经历过乾旱,咽了咽口水,让说出口的话不至於破裂,「工作忙,b较没空。」
「没关系。你还记得,已经很好了。」她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到不可思议,「他爸现在记x也变差了,很多事情讲了都记不住。」一边说,她一边0着骨灰坛前的那层玻璃。
这麽稀松平常的语气,反而让他的胃痉挛起来,腹部无法控制地往内缩,就像刺蝟要藏住弱点一样。
「而且你们都这麽大了,本来就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阿姨……这几年辛苦了。」
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说出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怎麽摆放都不自在的双手,最後选择贴在大腿两侧,拇指跟食指捏了一点布料,反覆搓r0u。
潘妈妈侧着头,直直望向他,似乎在回忆,又像是要确认什麽。她的眼中一片平静,好像像不论外面风雨再大,都影响不了她。
「你也辛苦了。」
许品皓愣了一下。
什麽意思?
「阿姨应该没有认错人吧?」她的嘴角上扬,柔柔地笑了一声,「彦彬以前手机里都是你的照片,还说你是他男朋友。」
「我……不是──」
他该回什麽?潘彦彬怎麽会跟妈妈说这种话?他该承认吗?无数个问句塞满了大脑,使他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呆滞地注视潘妈妈。
「你没有变很多。」她接续道,「只有在告别式上,哭得b较难看一点。」
几乎要被遗忘的记忆,被眼前的nv人用最温柔的力量,却最残忍的方式挖掘出来。视线瞬间模糊,潘妈妈的身影跟潘彦彬的照片,都短暂地消失了。好几秒後,他才有办法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我跟潘彦彬……」他的声音沙哑到自己都快认不得,「我们──」不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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