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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一怔,秦太太生日那天生的一幕瞬间浮现在脑海里,她急切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慌地转过身去,正要走开,却听得兆煜的声音传过来,&1dquo;嫂子。”

  贺兰只能转过身来,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兆煜拍了拍手上的雨水,向着贺兰道:&1dquo;我正想找嫂子呢,秦荣说我前几天喝醉了酒,是嫂子叫人来照顾的我。”贺兰一听到他提起那天的事儿,更是有点不知所措,兆煜道:&1dquo;我这人一喝酒就犯浑,醒了又什么都不记得,那天没给嫂子添什么麻烦吧。”

  贺兰听他这样说,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就松懈下来,忙道:&1dquo;没有。”她如释重负,唇角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一抹笑容来,秦兆煜默默地看着她,却不料她那一笑间却又抬起头来道:&1dquo;不过你那天惹了母亲生气,你要记得去赔礼。”他几乎被她察觉,慌地垂下眼眸,赶紧应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道,&1dquo;嫂子,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贺兰因为心中宽慰了很多,这会儿便笑道:&1dquo;再过三天就回来了。”

  兆煜道:&1dquo;父亲说火车站乱得很,安排了我到时候带侍从官接大哥下火车。”

  贺兰笑道:&1dquo;那要辛苦你跑一趟。”又见他手上都是湿淋淋的雨水,&1dquo;我记得你手上受了伤,可别多沾了雨水,小心感染了。”秦兆煜便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朝着贺兰笑道:&1dquo;没事,家里的药好,厚厚地敷上一层就无大碍了。”贺兰笑道:&1dquo;没大碍是好事。”她说到这里,便告了个别,顺着回廊走了。

  雨水从廊檐下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把地上的青石板打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坑,她轻盈的脚步声隐没在回廊的尽头,秦兆煜一声不吭望着回廊外的海棠树,那海棠花开如锦,如胭脂点点,有几朵还透出一点鲜亮的虾子红色,他独自一个人站了好半天,忽然伸出双手用力地搓了一搓脸,眼珠被挤压得一阵阵生疼,仿佛是振作jīng神一般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朝外走,刚走出廊子,正好碰见三姨娘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鲜艳斗篷,从家里的大门外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秦荣帮着她拿着从百货公司里买来的东西,三姨娘一路不停地抱怨着天气,望见秦兆煜便嫣然一笑道:&1dquo;二少爷,这么急就出去啊?外面约了饭局?”

  兆煜连话都没有接,脸上冷冰冰的,把三姨娘晾在了那里,径直走了出去,三姨娘一怔,脸色难看起来,一旁的秦荣看qíng形尴尬,忙讪笑着道:&1dquo;二少爷也不知想什么呢,竟然连姨娘都没有瞧见。”三姨娘却从鼻子里&1dquo;哼”了一声,半晌冷冷一笑,&1dquo;他哪里是没有看见我,他这是还记着太太生日那天的仇呢。”

  三天时间,一闪即过,转眼就到了承煜回来的日子,这天早晨起来,天气就出奇地好,天空碧色如洗,花园池塘里的菡萏随着风缓缓地摇曳着,莲叶蓬蓬如盖,晶莹的水珠在宽大的叶片上滴溜溜地滚动,到了下午两三点钟,贺兰正在婴儿室里给芙儿换衣服,朱妈走进来笑道:&1dquo;你看才下了好几日的雨,偏赶上姑爷回来的日子,雨就停了,叫人看着高兴。”

  贺兰微微一笑,芙儿穿了衣服,嘴里出呜呜的声响,好像是chuī风笛的声音,伺候的丫头过来与她一起玩,朱妈朝着芙儿笑着道:&1dquo;爸爸傍晚才下火车呢,小小姐可不要把衣服弄脏了。”她又向着贺兰道:&1dquo;小姐,你要去火车站接姑爷么?”

  贺兰笑道:&1dquo;父亲安排兆煜去了,我和芙儿在家里等他。”朱妈望一望贺兰的脸,忽地笑道:&1dquo;小姐,你今天脸色真不错。”贺兰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笑一笑,道:&1dquo;刚才我涂了一点胭脂。”又微笑着轻声道:&1dquo;承煜喜欢看我涂胭脂。”

  等到了傍晚,秦兆煜已经带着侍从官到了火车站,车站人来人往,从天津开来的列车还没有到,眼看着暮色苍茫,月台上的电灯都打亮了,到了这个时候,人流更是汹涌,又有一辆列车开了过来,正是从天津来的,料想承煜就在这辆车上无疑了,兆煜忙吩咐了侍从官到各个出口等待,他本人则带了几个侍从,站在原地,就见那火车的汽笛呜呜地叫着,进站的火车越开越慢,车窗子里的人也越来越清楚,不一会儿火车停住,又是一阵人chao汹涌。

  兆煜左右张望着,终于瞅见下了火车的承煜,遥遥地正走在人流中,他高兴地扬起手来,领着侍从官从人群中穿过,叫了一声,&1dquo;大哥。”

  秦承煜看见了他,也微笑着向兆煜扬了扬手,两个穿着黑风衣的人迎面向着他走过来,承煜并没有太在意,他向前走了几步,却猛地站住,只那么一瞬间,那两个穿黑风衣的人已经从他的面前擦过去了。

  那夜色清凉如水,周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火车的汽笛声刺耳绵长,月台上的电灯白得刺眼,他却觉得眼前一暗,好似骤然烧掉的灯丝,那耀眼的亮意转瞬间化成了黯淡的一丝冷线。

  秦承煜站在人流中,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朝着自己跑过来的兆煜。

  天已经完全黑了,悠悠的晚风chuī过来,花园子里的电灯都打开了,云影一闪,便露出了很明亮的月亮,枫树与云柏在地上投下一大团一大团的影子,牵牛花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悄悄地合起来了。

  贺兰生怕芙儿冷,特意给她穿了一件宝蓝海绒的小披风,她抱着芙儿站在送承煜离开的红砖道上,周围还是一片柔和的宁静,他离开的那扇大铁门静静地闭合着,然而她抱着孩子站在这里,总可以第一眼就瞧见回来的他。

  铁门豁朗朗地推开了,在这静寂的夜色里分外地响亮,贺兰的心怦怦直跳,她朝前走了几步,天目琼花好像是镶嵌在黑色铁门上的点缀,白色的花朵犹如温润的小玉盏,在月光下散着清辉。

  秦承煜缓慢地绕过天目琼花的一角,看到了等在红砖道上的贺兰和芙儿。

  贺兰的唇角显露出甜美的笑意,一双眼眸澄澈如秋水一般,她抱着芙儿迎了上去,秦承煜快走了几步,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晚风里弥漫着清的花香,电灯把她幸福的面容照耀得清清楚楚,他记得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美得好似夺目的芙蓉,明净无瑕,他愿意用尽自己的一辈子去爱她。

  她笑着望着他,&1dquo;你回来了。”

  秦承煜点点头,微笑道:&1dquo;我回来了。”

  他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柔软的手,凝神看着她,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睛,只想把她这一刻的模样永远地记住,永远&he11ip;&he11ip;贺兰感觉到他把一样东西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硬硬的,然而他的手心里还有着滚热的液体,骇人的温度直熨到她的手心里去,那液体从他们jiao握的手指间一滴滴地往下滴&he11ip;&he11ip;在地上溅开一团一团的红色血花&he11ip;&he11ip;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贺兰的脸上陡然出现了惊惧的神色,&1dquo;承煜&he11ip;&he11ip;”

  他微微地喘息,眼里透出脆弱的微弱光芒,轻声说:&1dquo;贺兰,我爱你。”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忽然往下猛地一沉,彼此jiao握的手一下子就断开了,她的手里只剩下他专门为她买的一盒胭脂,带血的胭脂&he11ip;&he11ip;他在她的眼前倒下去,重重地倒在了红砖路上,怀里的芙儿骤然大哭起来,黑暗从四面八方朝着她涌来,那一瞬,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轰然坍塌了!

  红蓼白苹,鸯行凄凄秦府大公子被人暗杀,在车站被人连刺两刀,且刀上涂有剧毒,秦承煜虽不从军政,然而却是川清巡阅使秦鹤笙之长子,身份非同一般,一时之间舆论大哗,众说纷纭,有说扶桑人所为,又有人说是革命党所为,俞军参谋长高仲祺全力侦办此案,不久便有人告凶手竟是天津驻楚州巡查长赵德劭,且在赵宅中搜寻出大量与革命党私下联系的信件凭证,赵德劭事即饮弹自尽。

  高仲祺连夜将案件报告送到了秦鹤笙的办公室,秦鹤笙面色惨白,手扶着桌面,将那些资料看完,末了全身颤抖,咬牙切齿地恨道:&1dquo;全城搜索革命党,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窗外传来一阵阵风声,chuī着园子里的花木簌簌作响,好似下了一阵急雨。

  贺兰躺在netg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手里紧紧攥着他为她买的那一盒胭脂,她好像是已经死了,周身没有一点活气,朱妈端着香米粥,哀求道:&1dquo;小姐,你吃一点,你吃一点。”那盛着粥的小勺碰触到她的嘴唇,却说什么也喂不进去。

  她gan涸的眼底没有一滴泪,脸腮被高烧的温度烧得通红,卧室门外传来脚步声,正是段薇玉走进来,那一双眼睛也是哭得通红,望着朱妈道:&1dquo;贺兰怎么样了?我来看看她。”

  朱妈一望见段薇玉,便用袖子揩着止不住流下来的眼泪,&1dquo;作孽哟,姑爷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he11ip;&he11ip;小姐都好几天没吃一口东西了,我真怕&he11ip;&he11ip;”段薇玉走到贺兰身边,看到贺兰的qíng形,先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连着叫了数声,&1dquo;贺兰,贺兰。”

  贺兰将头转向一边,就是不应声,段薇玉便忍不住先掉了眼泪,用帕子捂着嘴哭起来了,谁料贺兰的眼珠忽然动了动,薇玉见贺兰有了反应,慌地道:&1dquo;贺兰,你清醒过来了吗?我是你薇玉姐姐。”贺兰那gan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却没有出任何声音,支撑着从netg上起来了,她这几天简直瘦脱了形,薇玉忙扶着她,她吃力地下了netg,双手哆嗦着去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朱妈忙道:&1dquo;小姐,你要找什么?我给你找。”

  贺兰拉开了梳妆台上第二个小抽屉,里面放着一把亮晶晶的钥匙,她把钥匙拿起来,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朱妈拿着软缎拖鞋来给她换上,她整个人都木木怔怔的,薇玉一路扶着她,道:&1dquo;贺兰,你要到哪里去?”

  她只是不说话,一步一晃地下了楼梯,走到楼梯下的时候她已经是头晕眼花,一头就栽到了地毯上,那下坠之势突兀猛烈却悄无声息,犹如骤然猝死了一般,薇玉也跟着跪在了地毯上,吓得道:&1dquo;快来人,快来人。”

  丫头老妈子一拥而上,她却又睁开了眼睛,艰难沉重地呼吸着,那些人要把她抬到楼上去,她死抓着薇玉的衣角不放,那是最后的力气,&1dquo;别拦着我。”她呢喃着,鼻子里的呼吸像是着了火一般,&1dquo;别拦着我,我死不了。”

  没有人能听明白她在说什么,薇玉甚至认为她是烧得糊涂了,指挥着下人要把她抬到netg上去,她忽然怒起来,&1dquo;别拦着我!”下人都被吓得往后退,只有朱妈和薇玉还围着她,贺兰眼珠通红gan涩,好似燃烧的火炭,哑着声音道:&1dquo;朱妈,安排一辆汽车,我要去华普敦6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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