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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广袤、寒冷、令人生畏的土地。
一年之中,只有六分之一的时间才会有阳光照耀此地,而这六分之一中还要减去二分之一止仅覆盖着苔藓与地衣的沙地与泥沼,其余的地方则被细叶苔草、棘豆、针矛和一些尚未命名的草与低矮的灌木占领,你或者也能看到山枔、桦树、白杨与落叶松,但无一例外地,它们都生长缓慢,矮小并且奇形怪状,有时候就连最富有经验的德鲁伊也无法在看见它们的第一眼判断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植物。
它们身上的青色与绿色至多只能保留六十天,其余时间,树木的叶子会落光,而草木会萎缩,低伏,变成黄褐色,直至冬季的第一场雪将它们全部变成白色。
随之而来的是长达数月的极低温,伴随着狂风与暴雪——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不曾被包裹在厚重皮毛里的肢体只要暴露在空气中过正数一百下,它就会变得僵硬、惨白并能够轻易地从身体上被敲掉;你也不能赤手空拳地去碰触金属物品,只要一瞬间它们就会黏在你温暖的肌肤上,想要直接把它们拿下来就会撕掉一层皮,唯一妥当的解决方法是对着它小便,这点热量足够让你摆脱窘境,但如果你像某个粗心大意的蠢货那样将自己的匕咬在嘴里——虽然只有短短那么一会儿,不愿接受施法者帮助也不想尝尝别人“味儿”的他把它硬拽下来的时候,他的嘴唇、脸和牙龈都血流如注。
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又硬又脆,缺乏韧性,你需要两倍到三倍的食物才能负担起寻常一般的工作,但这儿每一种生物都是那样的凶猛迅捷,你能够捕捉到的可能只有树皮下藏着的幼虫,你时常感到疲倦,渴望休息,既是你知道自己该去搜集柴火点燃它让自己不至于冻死,你也会麻木呆滞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获得真正的解脱。
正因为如此,人类、精灵、地精、巨人几乎都无法在这儿长期居留,只有如同熊、狼、角鹿那样天生覆盖着毛皮的兽人能够。
法师站立在帐篷外面,注视着三四只幼兽人正在合力捕捉的一只角鹿,那只角鹿足有五百磅,树枝状的犄角伸展开有一个成年人类男性的身高那么长,宽大松软的蹄子胡乱地踩踏在黄绿色的泥泞地面上,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幼兽人没有武器,只有尖利但长度与硬度都颇为欠缺的爪子和牙齿,披裹着的毛皮也不像成年兽人那样厚实,所以他们无法咬开角鹿强健的脖颈,还得小心地避让开如同多支匕小剑的鹿角和踢蹬着的鹿蹄——一个像是在面孔与头顶都生满了红褐色猪鬃的幼兽人在他的同伴不断地冲上去用抓挠与撕咬引开猎物注意力的时候转到了它的身后,伸出一条同样生满毛,指头却长的畸形,指甲粗厚的手臂,深深地插进了角鹿的双臀之间,只一下子就掏出了它的肠子。
角鹿哀鸣着,疯了一样地跑了出去,它的肠子耷拉在地上,被它自己的蹄子踩的乌糟糟的,幼兽人们跟着它一起奔跑,大声嚎叫,角鹿没跑出多远就颓然倒下,他们立即扑了上去,撕开它失去防备的腹部,急不可待地喝它的血,吃它的心脏和胸脯肉。
“真是一群好小崽子,是吧?”一个比起说话更像是在吠叫的声音突然从法师的身后响起,一个比法师高出近半个上身的兽人肆无忌惮地垂看着施法者,他的脚步是整个部落中最为轻捷的,甚至可以不去惊动冰面下的鱼——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要恐吓一下这个外来者,但他不知道法师早就放出了自己的另一双“眼睛”,而且就算没有它,法师也绝不会错认远在一千尺以外也能轻松辨出的浓重臭味,但他还是做出了一个令人满意的,兼具惊讶与畏惧的表情:“……毋庸置疑,”他说:“他们将会成为一群强壮而勇猛的战士。”
兽人得意地将嘴唇向后拉,露出了所有的牙齿,“领和祭司让你去他们的帐篷。”他说,他是部落里屈指可数的勇士之一,所以被允许穿着一件铁环链甲,并拥有两件武器,一只盾牌——不远处传来的新鲜血腥味儿让他闭孔膨胀,流出了透明的涎水,如果不是有着领和祭司的命令,也许他会扑过去赶走那些小崽子,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
法师跟随着他走进了祭司的帐篷,事实上,即便没有人领路,他也能找到所需要去的地方——这座帐篷比部落领的帐篷更大,围绕着帐篷的杆子上挂满了精灵的干缩头颅,他们的金色头被抹了经过特殊处理的油脂,依然保持着在生时那份如同锦缎般柔滑明亮的质感。
已经变得稀薄褪色的阳光自帐篷的四方天顶照下来,但帐篷的中央还是燃着一堆细小的篝火,相比起身躯高大壮硕的领显得格外干枯瘦小的祭司盘腿坐在火堆前面,火焰照亮了他的脸,还有摆在他双膝之前的一排小瓶子。
法师向祭司与领鞠了一躬,然后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们对面:“如何?”他问:“尊敬的奥克斯祭司,尊敬的领,您们是否已经得到了想要的那个结果呢?”
“这是精灵们的生命之水。”奥克斯祭司说,他的通用语十分纯正,如果你闭上眼睛,你不会觉得是在兽人对话。
“灰岭的精灵与半精灵们,”法师说:“我们为此折损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如果一百个懦夫与混血也能称之为很大折损的话,”坐在祭司左侧的领慢吞吞地说:“那我只要怀疑是否该将我们之间的交易继续下去了。”
“拥有一千个奴隶与五百个战士的黑血部落的主人当然可以这么说,”法师笑吟吟地说:“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您们用后者付账,我保证他们在我们的公会会得到很好的待遇,并能够时刻尝到热血,在敌人的骨头上磨砺他们的斧头。”
“战士绝对不行。”领说。
“奴隶也行。”法师说。
“奴隶也不行。”祭司说:“如果制造的药水真的有效,我们可以给你金子和宝石。”
“啊……”法师说:“真令人失望啊……我以为我能给公会招揽上一批强壮凶悍的战士呢——您们连奴隶也不愿给,是因为……您们预备起对人类的战争了吗?”
只是一霎那,黑血部落的领跳了起来,他的毛因为惊怒而张开,显得他的身躯更加庞大,投下的阴影完全地笼罩住了法师,他从喉咙里出了嘶哑的吼声,带着腐蚀性的唾液迅地涌满口腔,他的牙齿痛痒难忍,除非用热的血与鲜活的肉去洗——但在下一刻,他的动作突然停住,因为一条漆黑的双毒蛇正从法师的怀里钻出来,向他露出更为可怕的两颗獠牙。
奥克斯祭司以一种与他的外表年龄丝毫不相称的度站了起来,他从皮囊里掏出药草,念诵着对他们的神的颂歌,魔力弥漫过来,如果阿尼莫斯是条普通的蛇,它会在第一时间昏睡过去,但出乎他们的意料,它大声尖笑,向火堆喷出毒液,腾起的烟雾变成了紫色,祭司和领紧抓着自己的喉咙倒在了地上,局势完全地变了过来。
法师做了一个手势,确保帐篷外的人不会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要太过惊慌,”他温和地说:“我只是个商人,一个对生意之外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的商人而已。”他说:“我们可以接着往下谈了吗?”
他命令阿尼莫斯给两个兽人解了毒,阿尼莫斯不经同意地落在了领的脖子上,牙齿紧靠着他毛茸茸的耳朵:“我觉得他的耳朵一定会很脆,”它嘶嘶地说:“您觉得呢,主人?”
“等我们的生意谈完,”法师说:“我想你会有很多耳朵可吃,您说呢,领?”
“你怎么知道我们将要对人类动战争?”
“不动对人类的战争,您们的部落将会遭到毁灭性的灾祸吧。”法师说:“据我所知,您们被阻隔在龙腹隘口也有十年之久了,我看到您们的战士正在自己放牧——您们的人类奴隶几乎都已经死光了,您们的武器和用具都生了锈,衣袍破碎不堪,招待我的肉食里面没有盐也没有糖……而且今年又是这样的热,我一路走来,冻结的土地都在融化,雪水渗入地下,湖泊消失了大半,草场变成了沼泽,河面与湖面结不起能够供您们和您们的畜群行走的厚冰,您们的鹿和羊既没法找到足够的草来吃也没法到处迁移,我看到您们正在大量地屠宰它们,在它们饿瘦倒毙之前,但姑且不说您们是否能在这些肉腐烂消融之前吃光它们,您们的冬天该怎么度过呢?在需要两倍到三倍肉食却无法狩猎的冬天?”
“您们要动战争,抢掠人类的食物或是人类,毕竟人类也是您们的食物嘛。但问题是,您们觉得自己现在的力量足够攻破龙腹隘口吗?即便您们真能和其他几个大部落联合在一起,但就我看到的,他们的情况并不比您们好太多——您们的精锐战士在十年前的雷霆堡之战中折损殆尽,这儿全是战后新出生的幼兽人,他们的爪牙可还稚嫩的很呢。”
“巧舌如簧的人类,”奥克斯祭司说:“你带来的……药水,不正是为了这个吗?”他举起一个小瓶子,里面的生命之水就像融化的黄金那样闪着光。
“您们可以试试,”法师说:“这个药水的配方来自于红袍,他已经做过了上百次的实验。”
“人类,还是兽人?”
“这点恕我无可奉告,”法师狡猾地说:“我只能保证药水是有效的——您准备好了药水基底吗?奥克斯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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