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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惕忙应下,裴敬原笑道,“含章,我常年驻守边塞,府中多有疏漏,你救了琰儿和婠婠的事我都知道了,大恩如此,涌泉难筹,往后侯府上下皆不敢忘。”
萧惕心知今日来是为何,谦辞脱口而出,又道,“我和毓之缘深,和夫人、小侄女亦然,侯爷不必挂在心上,我初至京城,毓之待我如至亲,若非论恩义,倒是说不清了。”
裴琰待萧惕厚道,自也是因他救命之恩,不论怎么说,萧惕的恩情都让裴敬原颇为感激,见他年纪轻轻沉稳若定,人情练达,可通身却又有迫人威仪,心底激赏亦生,揽了萧惕请他落座,感怀一番,裴敬原便问起了金吾卫事物和忠国公府受牵累一事,萧惕听来,皆徐徐答之,言谈之间不卑不亢,胸有丘壑,风仪气度又让裴敬原暗自惊讶。
见二人一来一往颇为和契,裴婠站在一旁很是欣慰,自家父亲性情刚正,又常在战场自有凛人之势,整个京城的少年子弟要么害怕父亲,要么纨绔不入父亲之眼,能与父亲这般侃侃而谈的只怕唯萧惕一人,裴婠心底暗暗生出几分与有荣焉之乐。
晚宴时分,裴敬原与萧惕推杯换盏,言语已从下午的浅淡上升至家国天下之上,萧惕虽仍然对答来回,可言谈之间却有了疏漏不周之处,裴敬原暗自听出,面上却不点破,反因他思虑不周放下心来,萧惕才十八岁,若胆魄韬略都与他一般,那可真是如妖似魔了。
想到忠国公府老大老二皆不成器,裴敬原颇有些嫉妒起萧淳来,前十八年半分父亲之责不曾尽到,临了却捡了一个这般现成的好儿子,真乃大福造化也。
夜宴之上宾主尽欢,裴敬原有裴琰和萧惕作陪,竟是一醉方休,至后来萧惕告辞,元氏忙着照顾醉意深重的父子两,只有裴婠一人相送,而此刻的萧惕也有些脚步踉跄了。
裴婠见萧惕脚步虚浮,本想叫龙吟来扶,却被萧惕拒绝了,顺着侯府游廊,他脚步和掠过中庭的夜风一样缓,裴婠道,“父亲今日是真的高兴,三叔,父亲很喜欢你。”
萧惕笑道,“侯爷之名我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真叫小辈敬服。”
说着一个踉跄,裴婠连忙将他扶住,萧惕身子一倾,不轻不重的靠在裴婠身上,裴婠鼻端尽是他身上的气息,虽则酒气颇重,混着草木药香却不刺鼻,她面颊微红,只觉萧惕身上热烫的厉害,笑道,“三叔和父亲可是同辈的。”
萧惕垂眸看着裴婠,“那可不敢当,自要做长辈礼待。”
裴婠只以为他是自谦,便失笑摇头不再分辨,待走到门口,裴婠一边等小厮牵马一边道,“父亲喜欢三叔,三叔若常来陪他说话,他必定极高兴。”
萧惕此时放站直了身子,虽有醉态,可双眸仍然幽深如墨,闻言望着她道,“那你高兴吗?”
银月高悬,清辉泄地,裴婠只觉心池一荡,涟漪层叠漫开,心尖更生出丝丝缕缕的痒,然后喉咙却哽住似得,犹豫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萧惕却忽的笑开,抬手在她发顶抚了抚,道了一声“回去吧”便转身出了府门,他背影似竹,脚步如风,翻身上马的身手飒踏若飞星,哪里还有半分醉态?在马背上坐定,通身桀骜威仪,深深看她一眼,马鞭一扬驰入了夜色中。
裴婠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愣了半晌才转身往回走。
第45章有亲
一场小雪连着下了三日才停,雪后晴空如碧,裴婠推开窗呵了呵手,见暖阳当空,便披了件银红绣梅花纹斗篷往正院而去,裴敬原归家后要每日入朝,此时应当回来了。
待到了正院,果然见裴敬原正在书房处理军务,年末时节,主帅虽远在京中,军中事物却跟着一封封文书纷至沓来,裴婠小脑袋在门口伸了伸,裴敬原眼风不抬也知道是她,笑道,“屋里暖和,快进来吧。”
裴婠笑着进门,“父亲在忙什么?”
走到书案前一看,便看到一封封军报堆叠,裴敬原眼下正看的一封,乃是军中参军在与他禀告今年粮草核算的,裴敬原只觉裴婠看不懂,倒也不瞒,一边批复一边道,“自然是忙这些无趣的东西,你怎过来了?”
裴婠道:“我想和父亲手谈两局。”
裴敬原几笔写下最后一句,一边折信一边抬眸看她,目光宠溺温和,“以前都是坐在父亲膝头让父亲给你念话本,如今果真长大了,这一次又要父亲让你几子?”
裴敬原揶揄着起身,喊了一声,外面立刻有侍从捧来棋盘棋子,二人移至窗边榻上对面坐了,裴婠搓搓手,颇有些跃跃欲试,她自小便修习琴棋书画,可裴敬原与元氏皆非望女成凤者,对她课业要求并不高,裴婠书画琴艺尚可,棋道却属实寻常。
落下十余子,裴婠便觉不太对,不由皱眉,“父亲且是用着兵法呢,女儿要被父亲杀的片甲不留,下一步都不知该往何处走。”
她一张小脸皱巴着,看起来极是娇憨可爱,裴敬原大笑,他和裴婠下棋,便是与她逗乐子,哪里就用上兵法了,便笑道,“你母亲棋艺便极好,你寻常无事,也不知求教。”说着点了点两处,“双关似铁壁,小尖无恶手。”
虽是两句简单棋道俗语,裴婠却眼底微亮,再落三子,便盘活了大片气口,裴婠抬眸瞅一眼裴敬原,“我记得父亲以前说过,棋道如同兵道,最要运筹帷幄伏脉千里,可惜女儿不是男儿,否则定要和父亲去宁州看看。”
裴敬原抚了抚她发顶,“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极爱食酸,我心想,只怕完了,这又要得一个儿子了,我老早便想好不让你母亲三受产苦,当下以为这辈子再没女儿福,却不料那酸儿辣女之说并不算准,我和你母亲就你一个如珠似宝的小娇娇,可不舍得让你变作男孩子。”
裴婠鼻尖一酸,她手谈是假,想问宁州军事却是真,然而裴敬原极有分寸,她想问点军机难上登天,裴婠落子极慢,看了眼窗外道,“父亲说入秋之后打了两场胜仗,可是父亲亲自领兵?”
裴敬原本不愿将沙场血腥带回家中,可裴婠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便道,“第一次是,后面便点了年轻些的将领出关迎战了。”
裴婠眨眨眼,“年轻将领?”
“军中老将总是要退的,若无后人接替,十年之后长宁军交与谁手?便是你哥哥,我也要他再往军中历练历练,金吾卫华而不实,非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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