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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季师益说:“爸,我想带周芳看病。”周父没开口,又抽了一支烟。季师益说:“这样下去,她和我、我身边的人都会出事的。”周父终於开口了:“你都知道了?”“嗯。”周芳在几年前曾经试图袭击前男友单位的一个女同事,据说是拿了一把刀冲进办公室里扎人,那女同事受了伤,导致左手致残。本来打算按刑事案件处理,周芳家里动用了关系和大量金钱摆平了这件事。因为发生在南海,广州这里也几乎没人知道。“我们都以为她已经好了,这几年都跟正常人一样???”周父叹著气,“也不是有心骗你,早知她结婚会变成这样,我们也宁可她不结婚。”“她去看过病吗?”周父说:“她没病。”季师益知道了他的意思,沈默了。“跟你断了关系,她就好了。她没病。”周父强调著,“周芳没病,也不会去坐牢,只要离婚,见不著你,回家住了,她就好了。上次就是这样,她只要不谈感情,就是个正常人。”情歌(上)1010当天季师益回到家中,就发现妻子已经被接走了。周芳果然如她父亲料想的那样,随同她母亲回家後,就开始不找季师益了。季师益每天回到家中,看见挂在客厅的大幅结婚照,照片里他和周芳笑得很开心──那是刚开始拍,俩人都不累的时候,还能露出这麽自然的笑,而在电脑里有好几张几乎她是皱著眉的,对没完没了长达一天的婚照已经觉得厌烦的表情。婚姻大概也是这样,一开始甜蜜美好,时间久了,渐渐显出隐藏的缺陷。他的婚姻时间还很短,他也问过自己到底是谁的问题,最後也没办法自己想通。那段时间他回家时是难过的。他本以为自己应该觉得解脱,但周芳真的走了他却开始难过。他想他喜欢她那段时间她是很好的,是可以忍受的。而那个被他喜欢的她和後来他所恐惧的她是一个人。他会回想他们很好的那段时间,会疑惑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七月底,周芳寄来离婚协议书。她要求离婚,并且放弃一切夫妻共同财产,只是要求由她抚养孩子。她在上边的签名很是潇洒,以至於季师益开始怀疑她当时到底是不是做过那些事情。季师益修改了离婚协议,要把他们名下的房子给周芳,寄回去时却被退回来了,对方说不要房子,离婚了就可以了。他曾试图找过周芳,但她手机号码换了,打电话到她家中,周父说她现在好得很,你别打搅她了。为了她好,也为了你好,你别去见她,别打电话给她。季师益说就算这样,你们应该带她看病。周父恼怒起来,对他的说话的语气开始僵硬:我跟你说过几遍,我姑娘没病。你要是出去造谣,我会告你毁谤。他们最後去办理离婚时,周芳被她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簇拥著,看见他时,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外围那圈人群,都像在保护她。季师益一句话也没能和她说。邱景岳的老总任期满了,回到二区病房上班,季师益於是没怎麽去找他了。九月底邱景岳发了请帖,要在十月底举办婚礼。发帖的时候来了一趟一区病房,当时办公室没人,就和季师益聊了几句。季师益笑著说我离婚了您又要结婚了。邱景岳说其实就差办个仪式。反应过来季师益说了什麽後,看著季师益半天,问:你离婚了?是啊。季师益说。邱景岳似乎是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说你真考虑清楚了?离婚很难办的。季师益说一点也不难,就一个手续。邱景岳说是吗?你太太,哦???对方这麽爽快吗?是她提出离婚的。季师益说,我都觉得先前被骗了。邱景岳沈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该说恭喜还是节哀。季师益说:是啊,心情很复杂。啊,邱景岳说,我也要当爸了。两个男人似乎各自想到些什麽,看著对方,有些不尴不尬地笑了起来。季师益和同事一起参加了邱景岳在广州的婚礼,婚礼很奢侈,在花园酒店请了一百多桌,但只有一桌是邱景岳家里人的。季师益和同事坐在一桌上,从远处打量邱景岳的家人。父亲母亲,看起来很朴实,还有两个长得和邱景岳挺像的、个儿也挺高的年轻人,应该是他的弟弟。此外还有两个很年轻的女孩,应该是邱景岳的其他什麽亲戚。季师益看著那桌人,忽然觉得邱景岳十分陌生。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烟友罢了。对对方底细一点儿也不熟悉,半路出家、关系好了一段时间的烟友。那天的邱景岳几乎是海喝了。他从头一桌敬酒到最後一桌,举起的酒都是真正的白酒。和季师益坐一块儿的护士们说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男医生们说结婚喝酒都是借酒浇愁。他的太太,也就是老院长的女儿,是个高高的,不那麽漂亮、但举手投足透著一股大家闺秀气质的姑娘,谈笑十分得体。邱景岳在他们这一桌敬酒的时候和哪一桌都一视同仁,说著一些感谢的话,然後一饮而尽。没有特意朝著谁笑,很快就走了。季师益想起自己结婚的时候。忽然觉得婚姻就是场闹剧,而他们都演得太投入。结婚喜宴散了之後,季师益往外走时接到了邱景岳的电话,他看向远方送客的邱景岳,怀疑他是不是按错了。邱景岳很快挂了电话,季师益却发现他先前还发了个短信,那个电话似乎是提醒他看短信。短信写著:小季,帮我载我爸妈他们去酒店吧,江宾馆,上次我们开会那个地方。谢谢了。季师益抬头,看见邱景岳被冷落的家人站在会场边上,有些不知所措。季师益走过去,叫了一声邱伯伯,邱阿姨好。我是景岳的同事,负责载你们去宾馆的。“太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打车过去就可以了。”邱景岳的妈妈笑起来和他有些相像。“没什麽,我都顺路。”後来季师益想邱景岳找他送人可能是因为自己开了商务车,但也隐约感觉他们的婚礼有什麽地方不对。老院长的面子不小,怎麽连个接送的都没安排?上车後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著季师益听不懂的话。邱景岳的两个弟弟其中有一个坐在了副驾驶座,是没戴眼镜、长得比较白净的那个。他和季师益交谈了一会儿,挺客气地说实在麻烦您了。等红灯的时候季师益说:你们三兄弟长得真像,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那弟弟就笑。只是笑起来并不太像,和邱景岳的感觉不一样。把邱景岳家里人送到宾馆之後,季师益给他发了个短信说送到了。然後就开著车回家。十月底的这几天还不太冷,穿一件单衣就可以了。周末下午不早不晚的时间,也不需要做什麽,开著车窗,让还有夏天余韵的风吹进来,季师益忽然不想回家了。他把车往越秀公园的方向开,心想就算一个单身汉,也能自己找找乐子。停车的时候接到了邱景岳的来电,季师益停好车後接起了电话,那是他第一次听见邱景岳有些醉意的声音。“小季,小季。”他听到季师益的声音就这麽叫他。“师兄您竟然喝醉了。”季师益笑了。“小季,来接我吧。”季师益问:“您不回家吗?怎麽让我接您呀?”“他们都走了,我没家,我回哪儿去呀?”“您在哪儿?”“还在酒店呢。”季师益发誓自己从来没在市内开得那麽快。他几乎要领罚单了,以往绿灯闪烁时他会停车乖乖等待,那一天他都冲过去了。事後他也惊讶原来自己可以那样开车。季师益没有把电话挂断,连接著耳机和邱景岳说话。他问他为什麽不和太太一起回去,邱景岳说她和我不住一起,怎麽一起回去呢?季师益问你们今天起可以住在一起拉。邱景岳笑著笑著说小季你真傻,不喜欢住一起的人是不会住一起的,喜欢住一起的人才会住一起。她不喜欢,她不愿意,我也不能逼她呀。笑著笑著,说我想和爸爸妈妈住一起,又不能去找他们,我已经长大了,已经结婚了。季师益听著他醉意浓重得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问:您在哪儿呢,我没看见您。邱景岳说我不告诉你,小季你来找我吧。季师益到宴客的地方问打扫会场的清洁工,有没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还在附近,清洁工说不知道。季师益只好又问邱景岳他在哪儿,邱景岳说我不知道,这里很窄,还有椅子坐。季师益终於在男厕所里找到了坐在马桶盖上的邱景岳,他的新郎扮装早已经一塌糊涂,被吹上去的头发散了下来,领带被解开,上面沾满了呕吐物,呕吐物就在两胯之间的马桶盖上堆积著,当然他的裤裆也全脏了,皮鞋只有一只,另外一只不知去了哪儿。而这个样子的邱景岳看到季师益的时候还笑了,说小季真厉害,被你找到了。季师益把他从卫生间隔间里扶了出来,把他的领带丢到垃圾桶里,然後脱下他的裤子,到洗手台子上把脏的部分稍微洗了一下,拧得差不多干了让他穿上,穿上後邱景岳迷茫地看著自己好像尿裤子一样的胯下,季师益说您就忍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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