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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不敢完全肯定,平日里与骆银瓶闲聊,交谈,戏里戏外接触,相处,他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里翻来覆去确认推翻推翻确认,好生纠结。
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韩月朗太纠结,便想出法子试探,也曾想过直接挑明,但又忧虑:若她真是跳舞的骆姬,变成如今模样,定遭过非人的磨难。贸然提从前,会不会勾起她的伤心事,惹她难过?
便不敢直接问。
拐弯抹角提示她《凌波图》。
但骆银瓶似乎一直会错意,根本没往《凌波图》上想!
今夜醉酒,韩月朗反倒清醒了。
醒了,明白两封信没起作用。
亦醒了,她是不是她又有何重要,有何区别?!
窗外的月如勾,脉脉银辉洒在窗楹上。韩月朗但觉胸中滋生之气浑然,滋生之情坦荡。
日月轮换,时走无情。
看起来再遥遥无期的戏,也总会到公映之日。
是日,《僧》公映。
骆银瓶是只丑妖怪,还带三分臃肿。她不仅画了浓得辨不清面目的妆,还带着奇怪的假发,穿着色调和形状都骇人的衣服。
开场无人,雪山、草地。一象一马在草地上踟蹰,取自《愣伽经变》的“世间众生,如幻象马,皆是假有”。(韩月朗之前说过,《僧》这部戏,没点文化的可能看不懂。)
而后灯火渐黑,僧人出场时看不清面目,甚至连他僧袍的颜色都看不清。僧人左右两手,一手摘一片雪,缝之,向上空抛洒,成天。
僧人又摘一片雪,剪之,向上空抛洒,成朵朵白云。
僧人抬起双手,仿佛拽住戏台两角,一抖,包括雪山草地在内的所有景色都映在一块布上,僧人提布晒景,再一挥,之前的景色不见,变成深蓝的天空、亮白的云朵,棵棵桦树突枝嶙峋,争着抢着戳向天空。
台下早已惊叹连连,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时,大家才看清僧人的面目。韩月朗穿着如雪如云一般白的僧袍,头顶上烧着十二个戒疤。肤白貌俊,有一双好清亮的眸子,整个人就似大庙里雕出的白玉佛。他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四平八缓,却似撞进人心的混天钟,绵长不绝。
欢快清朗的乐曲响起,正所谓闻佛声而五体俱欢,听梵响而六情顿喜。
紧跟着,女妖便出场了。幕起幕落,是骆银瓶的独白,继而她幻化成赵妩媚。僧与妖的禁忌之恋拉开序幕。
……
长却不漫长的数个时辰过去,《僧》演到最后一幕。
女妖奄奄一息,现出原形,她哭着问僧人:“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僧人也流泪,却是无声的:“不丑,很美。”
骆银瓶演的女妖不甘心,追问道:“为何我作妖都没有好皮囊?为何上苍不给所有女子闭月羞花的样貌?
韩月朗演的僧人却说:“美与丑都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睛。闭月羞花的容貌,抵不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韩月朗低头,捧着骆银瓶的脸,嘴唇贴上她额头。骆银瓶却也捧起他的脸,抓着,捉住他的唇,粘住。
浅浅一吻,转至深深。
她已入戏至深,于公于私意乱情迷,竟真伸出了舌头。而韩月朗似并不避讳,放任她咬,甚至配合。血包暗破,渗出鲜红,应该是没有血腥味的,骆银瓶却闻到了血腥味,她真把韩月朗的嘴唇咬破了!
那唇齿的纠缠,流连萦绕的都是眷恋和不在压抑的得偿所愿。到底是哪种情义,又似幻似真?
女妖凋亡,僧人成佛。
一个在黑暗里睡着,一个在光明中醒着。一个是枯枝,一个是烈火。
戏终幕落,观众退场。
可幕后的两人却未离开,骆银瓶仍在韩月朗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她入戏女妖太深,仍未超脱出来,为角色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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