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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了也并不恼,只是将手中的书卷搁下,转头含笑问我:「你怎么不和她们一块儿去玩?」
那算不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
她樱粉色的唇角淡淡地扬起来,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闪着细碎的光,仿佛一汪清澈的湖水,将棱角分明的脸庞都映得柔和了。
西边厢房里传来小丫鬟们凑在一块儿打叶子牌的快活的笑声。
我敛眉低眼,专心致志地翻捡着炉子上的烤栗子,「奴婢不爱玩儿叶子牌。」
她若有所思的目光顿在我身上,好一会儿才移开去。
在大小姐身边待的半个月,是我入侯府以来,最安稳的半个月。
大小姐比二小姐好伺候,她不打人,不骂人,更不会端着一张菩萨面将你轻拿轻放,暗地里再叫人将你折磨得动不了身。
我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散去了,可二小姐牵在我背后的线却断不了。
二小姐志气高,想做当朝的太子妃,可惜她汲汲营营了三两年,连太子的面儿都不曾见过。
太子倾心的是大小姐,外头的人都这样说。
她叫我将那药下进大小姐喝的药里、茶水里、脂粉里,总之要让那药挥效用,叫大小姐缠绵病榻,再也起不了身才好。
2。
我没听她的,大小姐的伤一日一日地好了。
她便寻了个由头,叫人将我喊去问话。
「这都半月了,我那好姐姐怎地还每日活蹦乱跳的?」
二小姐身上的兰花香温柔又缱绻,说话的语调也仍旧柔和得像四月的春风,可那纤长柔嫩的指间捻着的银针,却是毫不留情地扎进我的指甲盖儿里。
我疼得冷汗直冒,可身体被牢牢压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银针一下又一下地扎进细嫩脆弱的软肉里,带起一片钻心剜肉般的痛楚。
「大小姐太过机敏,奴婢想着、想着再过些时日,等取得了她的信任——」
二小姐停了动作,细细地打量我,似在辨明我这话的真伪。
她道:「阿瑾,你那妹妹,今年十岁了,你也不希望她将来顶了你的活儿,到我房里做研墨的丫鬟,是不是?」
我倒抽一口凉气,忍着眼眶里的涩意,语不成调:「是。」
二小姐温柔地拎起绢帕擦了擦我额角的细汗,笑得温婉又纯良。
「那就好好办事儿,等那边事了了,你便回我这儿来,你妹妹,便还能好好儿地当个绣坊的小丫头。」
二小姐书房里研墨的丫鬟,每个都当不长久。
不是摔跤将腿摔断了,就是意外毁了容,又或是得了治不好的重病,从侯府归家的次月便没了。
我能熬两年,全因着二小姐不想引人注意,所以下手还记得轻重。
但我若是事情没办成,轮到我年仅十岁的幼妹,她大抵是不会顾忌的。
她是侯府千金,碾死像我这般的贱民,就如同踩死蝼蚁一样容易。
可要是,我能寻一座比她更厉害些的靠山呢?
大小姐在宣阳侯府,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二小姐妒恨她,不惜下手害她,可再如何,面上也要装出一副温婉和顺的模样,喊她长姐。
府内掌事的二老爷夫妇,更是惧怕她的威压,逢了面总是堆出慈爱和善的长辈模样,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纵着下人克扣西园的份例。
他们怕她,忌惮她,却也试探着来轻贱她。
若大小姐继续这样好脾气,他们渐渐大了胆子,就会一拥而上,将好脾气的大小姐磋磨死在西园。
可大小姐不是一直都有这样的好脾气的。
她同他们、同我一样,都在试探。
我不知道她试探出了侯府的底细没有,但我知道我试探出了她的。
于是这晚,我带着一手的鲜血淋漓,跪在了大小姐的床前。
我同她哭我的身世,哭我年幼的妹妹,哭我在二小姐手底下煎熬的两年时光,又不管不顾的脱下衣裳给她看我满身的瘀痕和鞭伤。
我哭得绝望哀切,匍匐在地上,低到尘土里。
她把玩着那只小小的白瓷药瓶,安静看了我许久,方才叹出一口气。
「你叫阿瑾,你妹妹,叫什么?」
我有些哽咽,万万想不到她率先问我的第一句话,会是我的妹妹。
「瑜,」我答,「我名瑾,她名瑜,阿娘说,姑娘家,便似那美玉无瑕。」
只可惜,阿娘的愿并未成真。
景元十九年的初春,阿爹管辖的驿站失窃了三千两赈灾银,圣上大怒,砍了阿爹的头,又将阿娘贬做了苦役。
我和妹妹从良家女入了奴籍,从阿娘心中的锦上玉堕成了贵人们的脚下泥。
妹妹比我运气好,她被城东绣坊的东家挑中,如今听说跟在东家身边学手艺,颇得东家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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