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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公司的项目,他大概也要出局。”
我没有惊讶,只是略略叹了口气。这家公司的管理与运作方式我并不看好,但是,我依然要站在公司这边,维护他的形象,毕竟是孟昀将我招进来,给了我坐写字楼的机会。
“你待了几年?”
“也就一年多一点吧。”
“顺心吗?我的意思是,你要愿意,可以到我们公司来,我跟妈妈说声就好。华诚,在这风雨飘摇中,多半撑不下去。”
我遽然抬起头,半晌后说:“不,我哪儿都不愿去。”
雨越下越大,顷刻,天地淹没在一片铅灰中。
开了一阵,我感觉他上了林荫道。我没有问他要带我去哪里,哪里都不重要,遇到他,就是一个跟往事握手的过程。
我十七岁那一年,遇到了他哥哥。那时候,我在hw女中念书。我们学校附近有一条很长很宽阔的林荫道,放学后,我总要过去走一走,找张木椅坐一坐。黄昏,那些正在消失的时光是多么美啊。浮云游在树梢,阳光倾下金色的流沙,草叶打着旋远去,而我,就像风一样自在。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我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起先是在我闭眼的时候,感觉到有双眼睛沉沉地黏在身上。眼睛是好奇的,也是贪婪的,是津津有味的,也是肆无忌惮的,激得我也好奇与兴奋起来,我每每倏然睁眼,然而天高地阔,林深草幽,什么都没有。
后来,那眼光已经不满足于看我闭目休息,渐渐发展到尾随我回家。
有一天,出了林荫道后,我没按往常沿大马路走,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胡同,在一个拐角藏起来,待听到后边的脚步迟疑地跟进时,再迎面直直走过去。这回我看清了,是个男孩子,应该跟我差不多年纪,修长、整洁,但是带着点病态的瘦。
男孩子显然猝不及防,连忙贴着墙根站住,扭着脸,摆出一副路人某的姿态。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对他说:“嗨,是你在跟踪我吗?”
那男孩抿住嘴,半晌,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在半空游移着,还是有点不敢看我。
“为什么跟踪我?”
“我,这个,我……”男孩子期期艾艾,然后鼓足勇气,故作轻佻地说,“大概是我喜欢上你了吧。否则,我也解释不了。”
我脑袋嗡地叫了下,不是头大,倒有几分昏昏然的欣喜。当然,我不稀罕被他喜欢,只是潜意识里在勾勒传奇。生活太苍白了,我想要一抹色彩。我于是低下头。没有骂,也没有逃。
男孩放下了一半的心,做出与我促膝谈心的姿态,“我家就在你学校旁边,告诉你,我站在阳台上,就可以将你们学校全部纳入视线。”
“就是的,我们学校鸡窝一样小。”我轻轻地附和。
“我病了一段时间,躺在床上很无聊,每当你们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我就到阳台上看。你在主席台上升旗,升好后,退到队伍后头做操,你站的那个位置,就在我眼皮下。我就一直在看你做操。”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想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底下,微觉羞赧。
“好看啊,你衣服有点短了,做伸展运动的时候,腰那儿就会露出白白的一截皮肤……”
“喂--你好……流氓啊……”我掉头就走。
男孩子急急跟上,抢到我前头,边说话,边倒退着走路,“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实话嘛。确实好看,你皮肤很白,在光线照射下,那一段晶莹璀璨的。”
“你还说--”
男孩放低声,“那就不说这个了。我很想认识你,又不能闯到你们学校去挨排问。恰巧有天,我坐车经过林荫道,看到你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睡觉。第二天,我过去碰运气,发现你还在老位子,还在睡觉。我不敢惊动你,就在边上看着你。喂,你为什么要在路边睡觉?”
“你懂什么呀。”我说,“那哪儿叫睡觉,闭目养神好不好?”
男孩笑起来,“你又不是老太婆,要养神。你肯定在想什么吧。”
“我想什么也不必告诉你。”他哪里能了解黄昏的美妙呢。
“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吧。”他笃定地说。
我目瞪口呆,觉得他也太狂妄了吧。我不对他的跟踪做出过激反应,并不表示鼓励这样的行为。当下,我气冲冲道:“以后不许你跟了。你再跟,我就告诉你父母。”
男孩子笑起来,眼神温柔,“我不跟了,以后跟你并肩走,可以吗?”
我头次碰到这么难缠的人,打了个楞神后凶巴巴地道:“不可以。”
一道光柱射过来,有车子驶进来了。我连忙去拉倒走着的男孩,“喂,有车啊。”
男孩子翻转过来拉我的手,“我叫端木觉。你呢?”
“放手啊--”
“说了名字,我再放。”
我没办法,只能道:“荆沙。”
“沙沙,我送你回去吧。”
我吓一跳,他怎么可以一上来就叫我“沙沙”,他以为他是谁呢?可面对他的逾矩,我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儿都不反感,因为那“沙沙”两字,听上去是那么温柔。我感觉到内心深处牵动了下,荡起一股细微的暖流,就像小时候被妈妈紧紧搂在怀里。
而事实上,我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我背着书包狼狈跑开了,还听到男孩子在叫:“沙沙,明天见!”
此后,每天放学,觉就会来等我。他跨坐在单车上,一脚踮着地,松松垮垮的,也不看汹涌而出的女生潮流,仿佛只是偶然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