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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西老家,我根本找不到熟知父亲历史的人。父亲在世时,就很自闭,基本不与街坊来往,我们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我甚至连母亲的印象都没有。年少的时候,曾问过父亲,妈妈长什么样子。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只心事重重地抽烟。关于母亲,我没有得到过零星的暗示。后来我又想出几个疑点,每年5月10日,也就是广西发大水的那个日子,父亲会祭奠逝世的母亲,叫我纳闷的有两点,一是供桌上的食物有两份。另一份给谁?父亲从来没有明说。二是他从不叫我叩拜。如果她真是我的母亲,拜上一拜在情理之中。只怪我那时候年轻,以为出生是不容辩驳也无需查证的事,没有任何怀疑;现在有了怀疑,却已然问不到真相。
如果不遇到锦年,真相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可偏偏要遇到,偏偏它要成为我们之间最关键的绊脚石。
我病了一场。在一个破败的旅馆,听秋声四起,然后冬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汹汹到来。
我终于悟出我生存的真理,就是不能与锦年在一起。只要不在一起,我的生存不会有任何困扰。
我出国,就是认命。在认命前,作最后的挣扎,给锦年留了条:我要走了,等不到你也要走。我知道她不会来的。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心愿而已。起飞的瞬间,我的心腾空而起,锦年,那一刻,我原来已经放弃。
要平和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没有愿望。
我读书、工作。一步步往上走。终于获得了别人眼中的风光——职位、薪俸与名声。
35岁之后,岁月呈现波澜不惊的趋势,终于在一个人感到累的时候提供了彻底宁静的面貌。
可这形迹相似的生活已经不是我当初的追求。
平静与死寂是不一样的。前者是有心的,静水无声,花开自足,是王唯诗的意境。后者是缺心的,尘埃满目,黄沙掩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爱情是生命瞬间绽放的光亮,却要用一生的黑暗与寂寥来作陪衬。
然而生活,多半如此。芸芸众生过的是柴米油盐,而非钻石黄金。因着此,青春才弥足珍贵。
我把手机关闭。指间的烟也烧到了尽头。
3、你等谁?
遇到锦年前,我先碰到沈觉明。
和佳的老总几次三番约吃饭,推不掉,就去了。席间作陪者有沈觉明。
我不知道他如何看我,在我看来,他变了很多,固然依旧的流光溢彩,原先那层浮华喧嚣却褪去了,代之以清明简约,仿佛被时间淘洗,留下了嶙嶙峋峋的骨节。有时候冷不妨观察他,甚至会嗅到某种落落寡欢的气质。当然了,大多数人眼里,他有节有度,笑语喧然,依旧是那个热情爽快的沈觉明。
他过来敬我酒,跟我寒暄着,说着天气、股票、新闻,在别人眼里,亲密热络,好像我们从不曾有过节。
所谓的“过节”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我去洗手间,他正好吐完在洗手,脸色煞白。
我站在他身边,说,很多都变了,酒量还是没变。
他说,安安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安安是成年人,她可以为她行为负责。
他一拳就挥向我。出手又准又狠。我猝不及妨。鼻子出血。我没有回击,卷了纸巾擦血。默默地。我好像失去了血性。以前不是这样。自尊受伤的时候,我会竭力捍卫。可是现在,自尊早就在求生存中一点点抹掉了,只觉得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动干戈甚至生生气都是无聊的事。
他对着我,“刚才那一记为安安。”
我不做声。
他又说,中银那一单你会介入吧,我等着跟你较量等了5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笑了笑,本想说你最好做好准备。没有说。我的好胜心似乎也磨掉了。
他转过身去,身量依旧的挺拔。我转向镜面,流血的鼻子怎么看怎么狼狈。
我和沈觉明较量了很多年,在商场上各有胜负,在情场上双双失意。一个得不到,一个已失去。我输给命运,他输给自己。
我相信他的内心不会像他的外在那样饱满结实。5年后再相逢的我们,都少了当初的意气与劲道。谋生而已。石子击向水面,破坏水面的张力,圈圈波纹流向未知。我们都是为一颗石子改变的人。
不久后,ap中国进行人事改组。新改组的班子正好碰到中银信息化改革的一个上亿大单。大老板很重视,要求我留下帮助新任总裁合攻。我答应了。5月初,公司在四川银厂沟风景区开会。到10日,会议圆满结束。同僚陆续撤出,就我和研究院的詹森博士留了下来。詹森博士第一次来华,为中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所震撼,成天端着个dv机,事无巨细地拍来拍去。他是我在伦敦的朋友,我有义务作陪。
11日晚上,我扛一箱啤酒,与詹森在山谷夜饮。天公作美,到得十来点钟,一轮月亮从阴霾的云层中钻出,给环绕的云霓涂上亮度不一的色泽。天空仿佛一卷水墨画,淋漓而飘渺,衬得底下的山峦愈发的仙风道骨。
“陈,快看。”詹森博士忽然大惊小怪起来。
我朝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波浪一样持续翻动,偶尔一闪,会露出黑色的毛皮。
“啊!”詹森又跺脚地跳起来,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线条从他脚边刷地掠过。原来是老鼠。
“深山野岭,有几只老鼠不足为奇。”我跟他解释。
他惊恐未定,拍着胸脯,“怎么这么多呢?”
我想起那个老鼠娶亲的动画片,说,“大概碰上了他们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