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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顿片刻,声音自觉软化,“你感冒了?”
“怎么了?”
“我哥哥的技术被泄密,不会是你蠢到要做顾盼的替死鬼。”
“对啊。”他居然不慌不忙来了这么一句。
“真是你发布的?你不知道你在犯法?”在我吼出声的那一瞬,我忽然明白了顾盼的用心。核心技术在她身上,不见得能逼哥哥就范,反让自己担着巨大的风险。她不敢跟哥哥坦诚布公,唯一的方法就是转移。陈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跟哥哥有积怨,他一定会觉得这是报复哥哥的最佳机会——让哥哥十几亿的投资见鬼去,让哥哥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就在哥哥因沉重的债务而一蹶不振时,顾盼她可以如天外来客一样雪中送炭、施以援手。哥哥必然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因为按顾盼的理论,这个时候,哥哥的主要矛盾已经变为公司未测的前景,而不是那可有可无的爱情。陈勉那边呢,因为是我最在乎的人,我不会也不愿让他受牢狱之灾,必会苦苦恳求哥哥放手。
顾盼真的是打了如意算盘。陈勉居然也同意。
“你怎么这么无耻?”我愤怒。
“无耻?”他好像笑了,“你爱一个无耻的人。”
“你以为我会为你求情吗?”
“这一点顾小姐很有把握。”
“那么,她错了。”
“希望如此。”面对我的激愤,他不急不躁不咸不淡没多余情绪。难道他是吃准我了,或者,坐牢也不怕。他觉得他的人生没什么期待的。可以over。念至此,我又觉得很悲哀。如坐针毡的那个人,不是当事人,不是指令者,是我,他们算计了我的感情。
我请假回南京,径奔哥哥办公室。
他的新秘书邱淑玲挡住我。
“我是他妹妹。”
“不好意思,劳烦你稍等下。沈总在跟重要客人商谈。”邱淑玲引我至会客区,给我端过茶水。我注目她,长得很一般,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只是言谈举止皆合体,相当职业化。
“新来的?”我问。
“不是,以前在市场部,最近沈总事多,叫我过来搭把手。沈小姐,您翻翻杂志?……待会我叫你。”她含笑走开。
差不多一小时后,哥哥和客人出门。客人原来是顾盼的父亲顾大同。两人到电梯,握手言别。可是,两人脸部神情与我想象得大相径庭。本该春风得意的顾大同愁眉不展,本该焦头烂额的哥哥却神清气朗。怎么回事?
片刻后,哥哥站到我面前,没好气地说,“知道你会来的,进吧。”
合上办公室门,我背靠着,“哥,你真沉得住气。”
哥哥仰靠在老板椅上,悠闲的姿势,“那怎样,你可以求我,我求谁去?”
我见他如此神情,大松一口气,但还是不明所以,问:“哥,那些技术就作废了?投资人的钱呢?”
哥说,你是不是觉得你哥的智商尚不及顾盼?
“哥,你的意思是,公布的所谓核心技术只是一堆没用的东西。”我一喜。
哥说,可以这么说吧。你想想,上次技术披露后,我再照本宣科地沿用不是脑子浸水?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他面前,“那么,你还是报警了?”这个是我关注的问题。
哥哥点头。而后倾身,咬牙切齿对我说,“安安,你不会来为那个家伙求情?”
我想完了,仿似兜头被泼一冷水,寒战四起,所目茫茫。
“几年?哥,他们做的事,该承担怎样的责任就承担,只是,请你,手下留情。陈勉他,少年时候坐过一次牢,身世又很凄凉。你要不看我的面子,总得看锦年,锦年要知道了,一定会恨你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哥哥怒不可遏,“我还真想把那小子绳之以法,永世不得超生。”
我心头一颤,好像看到一棵救命稻草,捞住再说,“你的意思,跟陈勉没有关系。”
“跟他当然有关系,可是他狡猾,发布时用的是顾盼发给他的原始文件,有各种源代码信息,追究起来,无非是从犯。顾盼算是损了夫人又折兵。”
我心里石头猛地落地,长长呼口气,才问其他,“所以,顾叔叔想同你私下调解?”
“恩,我早知技术是顾盼偷过去的,否则她不会把当年那些细节了解得那么清楚,也太热衷于让我相信是那混蛋的手段。我不跟她揭穿,只是因为这也是个机会。跟她爸谈过,她爸知道其中的利害,他出资加盟我这边新产品的开发,就是为了让我吃定心丸。其实真有损失我也不怕,因为最大的输家是他们顾家。我还真不知道顾盼怎么出了这一步臭棋,她可能过高估计了那家伙的良心。”
“哥——”我总是不喜欢哥那样说陈勉,“是顾盼太聪明,所以把别人看得蠢一些。话说回来,要放在我身上,她大概就得逞了。我先前还真为她这一石几鸟的方法给吓坏了。那么,你会选择私下和解?”
哥哥凝神片刻,莞尔,“姓陈的肯定早料到我会这么了结。所以他,从容地借人上位,然后杀人灭口。”
“哥——”我觉得哥说得太不堪,忍不住埋怨,“不是所有人有你这样的机会。靠出卖自己混上去不见得出于个人的本意。只是没有别的机遇和办法。”
“他会混得很好。”哥说。微一仰头,“但是安安,你别接近他了,哪天他把你卖了你都还要为他数钱。顾盼是前车之鉴。”
一场风波很快平息。顾盼是唯一的输家。输到鼻青眼肿,脸面皆无。此后她远遁海外、销声匿迹,对哥哥的痴缠就此作罢。哥哥没有趁火打劫要顾家的东西,顾大同心存感激,两家合作愈加密切。陈勉虽说有良心的拷问,从法律角度看,他也没罪。他忠实履行跟顾盼的协议,虽然手段有点不齿。可是想想,如果一个人认定自己生来就是被诅咒的,在这个尘世只是浮萍一样的寄客,那么这人世的法律与规则对他有什么约束力呢。能坏到哪里去呢?他一定会这么想。活着很轻。只是一口长一点的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