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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还未从锦年嘴里得知自己跟锦年家的一段渊源。他只是很困惑,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是要靠社会关系来确立自己是谁的。可像他这种情况,没有父母,没有亲朋,好像在宇宙中没个支点,那自己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要奔向何方?他突然产生大的寒冷。
那个冬季,南方阴寒湿冷。天地有如洗一般的寂灭感。灰色的河面、发黄的草茎,僵硬的大地的面孔。天是结结实实的冰。到下午的时候,彤云密布。有股子湿雪的清淡气息。陈勉说,可能会下雪。难得一遇。
那年,我真的碰上了南方少见的雪。
雪下起来的时候,我跟陈勉在人影寥落的旅店里喝鱼汤。我因为冷,陈勉让我喝酒暖身。是黄酒,用话梅和姜丝煮过了,入口有一点甜。
我喝了好多,没去想后劲之大。
后来是真的醉了。但是记忆也不模糊。
我清楚记得,陈勉扶我回了房间。为我脱了鞋,盖上被子,嘱咐我好好睡觉。他说的是:安安,一觉醒来,世界就变成了白色的童话。
他立身的时候,我借了酒胆,抱住他不让他走。
他掰着我的手,温言劝:“乖。好好睡,会着凉的。”他从未这样温柔过。
我愈发不肯,头次那么刁蛮,把被他掰掉的手重新合拢。
“听话啊。”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是我的谁。你又不是我哥,我也不稀罕你做我哥。”我好像又掉眼泪了。淅沥哗啦的。窗子已经蒙上了清冷的雪意。室内的灯氤氲昏暗。
“别人都说,女孩子不该主动说那几个字,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很多年了,我偷偷喜欢你。不计较你不喜欢我,不计较你对我凶,只要这样,能看着你,让我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要求了。你信不信前世今生,我想也许以前我们有一段孽缘。……”我边哭,边诉说着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我有理智时断不会说出口的卑弱乞怜的话。他后来抱住了我,擦我的眼泪,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跟你一样……”
我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后发现他睡在另一张床上,我立刻摔了被子,跑到他床上,横过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他顿了下,才握住胸前的那只手,说:“安安,对不起,我要等到锦年结婚,等到自己彻底死心。万一她后悔了,过来找我——”
我慢慢缩回了手。窗外的雪好大。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我和陈勉错位的爱,真的像一个寒冷的童话。
——一个叫安安的女孩子执拗却无望地爱着一个人,可是她的情人是一只折翼的鸟,他没有能力再飞。
我在雪意纷飞的返程车上,构思这个童话。与陈勉相顾无言。
3、暗疾
哥哥打来电话,说要跟锦年结婚。
我恭喜。除此无话可说。
出于私心,我非常希望哥哥和锦年在一起,又暗怀愧疚,毕竟我知道锦年待哥哥不如哥哥待锦年,我也不希望哥哥吃亏。
所以,当哥哥说“你回来吗?哥哥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时,我只有推搪,“不回了。等你们正式办婚宴。”
“老妹,我跟你说啊,你要多跟人接触,多看看外面世界,别神经兮兮一天到晚只想着那个混蛋。”
“哥——”我不高兴了。
“好,我不说你了。你自己注意点。还有,你要记住一句名言,男人除了你哥哥,其他人都居心险恶,需要防范。”
我咕哝着:“谁的名言啊。有本事,让锦年爱上你。”
“哎,她不爱我能跟我结婚吗?”
“哥,老实说,你对锦年满意吗?你知道我指什么啊。”
“废话。”哥哥很干脆。
婚前的哥哥是快乐的。我好像也没理由不快乐。毕竟来自锦年的压抑很快就要成为过去。可是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把这消息告诉陈勉呢?陈勉知道后会如何反应呢?是不顾一切搅散婚事,还是从容祝福?我没底。
那阵子,正好陈勉出差在外。因为忙,每次通电话,都很仓促。我每每要说此事,临到脱口又因心虚口吃,陈勉不耐烦,就顺势挂了电话。
直到哥哥他们要结婚的当天上午,我才跟陈勉开口。
陈勉听后遽然沉默。我的心在那沉默的深渊里不停下坠。
“今天?”良久,他不可置信似地问一声。
“恩,我,我是怕你接受不了——”
他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会如何行动。晚上,试着跟妈妈打电话。妈妈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亲戚都到场了,你哥和锦年都没来呢。哎,雨下得让人心烦。本来跟你哥说,要挑个好日子,可你哥偏说不信这套……
听筒从手头滑落。我知道,陈勉必是去找了锦年。他一定会痛切地恳求,就像我曾在他面前乞怜一样。我很恨这幅场景。连带着恨锦年。她有什么资格让陈勉如此卑微。我不能容忍我爱的人在别人面前卑微。大概就从那一刻起,我跟锦年多年的友情烟消云散。
那日后,哥哥与锦年还是结婚了。但是婚姻形同虚设。
而陈勉,在不久后跟着蒸发了。
我打他电话,总是不在服务区;去他住处,他房子退了;我又到他公司,和佳的人说他已经交了辞职信,但是老板没批,只是准了他假。坊间传言甚多,说是他受到多家企业青睐,目前正在权衡比较中。
我知道并非如此,他的失踪必然跟锦年有关。究竟是什么事?他还会回来吗?我陷入日复一日深重的猜测与惶惶不安中。某天,终于下定决心去找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