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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姐姐!你在这!”正逢卿凤舞、无疆等人穿过长廊朝院中来时,叶宛蹦跳着迎出来,喜溢于表,眉飞色舞地亲昵道:“方才还见卿姐姐入了座,宛儿才起身替父亲招呼几位宾客,转眼便不见了你,可让宛儿好找呢——咦,这位公子是——”
“当……”无疆的侍从双手拱拳,架势十足地要将“当今太子殿下”的名头端出来。
不料,卿凤舞往前拉起叶宛的手,轻声回道:“当然是来贺寿的。宛儿,我方才在府外等这位友人,受了些风凉,想着快些去里边喝口热茶暖身子……”
“好好好!卿姐姐,你快随我进来~”
叶宛性纯至善,天真烂漫,自然心疼她的卿姐姐,急忙地拉着人便往里去。
“这……这这……”
无疆摆手,让讶异的侍从不必过于拘谨这些繁文缛节,既然卿凤舞此时还不想暴露他太子身份,那便由着她先把葫芦里卖的药捣好了。
待几人回到设宴的庭院,筵席已经开始了。放眼望去,今日大宴是格外丰盛的——“寿宴”共有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其中,菜肴以鸡、鸭、鹅、猪、鹿、羊、野鸡、野猪为主,辅以木耳、燕窝、香蕈、蘑菇等,席间还有数十名婢女走动,敬献奶茶,红袖布膳。
彼时,丝竹管乐之声、杯筹交错之声、高谈阔论之声,齐齐地汇就成曲,好不火热。
直至偶间有一名小吏的目光恍惚,不经意瞥到了入院的不之客——无疆。他起先是迷惑,两只眼眯成缝,竭力想看得清楚些,接而便有些许困顿,心中暗自较着理:自己若把人认错,姑且是喝了小酒之故;可这人样貌……凭他如何瞧,确乎是当今太子错不了的。太……太子?!这名小吏双眼瞪如铜铃,仓惶地推搡了一把同席的幕僚。
“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如此,一传二,二连三四,此前还鼎沸的喧声像雨过天晴般,稀稀落落地安静下来,在座各个无不跪地伏拜,也不知何人率先高呼的“殿下金安”,不时,整个院落里又掀起了另一阵高昂的朝拜声。
“诸位请坐,不必多礼,”无疆拂袖摆停,示意在座勿躁:“既在外,大家只管吃好、喝好,切莫将朝堂上那一套搬来这寿宴。我奉皇命巡游八方,不出京城,便闻喜讯,既逢御史大寿,特登门来贺。”
“老臣叶知秋,感念殿下仁厚,今日寿辰得见殿下,承蒙皇恩,蓬荜生辉,”叶御史从主位之上麻利地迎过来,弓着红虾般的腰身,几近要凑到了无疆的脚跟:“还请殿下上坐,略饮薄酒。”
无疆抬手搀起叶知秋,沉朗的面容浮现出笑意,他道:“今日是您叶老的寿辰,自当坐主位才是,我岂有鸠占鹊巢之理?我与满座的高朋一样,来的并非是官职头衔,而是给叶老的祝愿贺词——”
叶知秋听闻此言,心领神会,他知晓无疆这是要为自己题字贺寿,因而便接连磕了几个响头,以谢厚恩,这才起身招呼府上婢女呈上文房四宝来。
不会儿,笔墨纸砚四样便齐全地躺在托盘中,幽雅的墨香在佳肴美味中脱颖群。
无疆沉吟片刻,胸有成竹,提笔点墨,就欲要冲着素绢般的宣纸落去——
“且慢!”卿凤舞从众人的唏嘘中挺身而出,自广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宣纸,细细地铺展开来:“臣女冒昧,还望殿下容禀,殿下仁厚,体恤臣民,其心上至苍穹,下抵黄河,今叶御史能得殿下亲自题笔,此等荣耀自是等闲宣纸所不能承的。是以,臣女愿献上素有一纸难求之名的泾县纸,它以青檀树皮为原料,沙田稻草为辅,韧而能润,光而不滑,薄者能坚,厚者能赋,色白如霜,久不变色,折而不伤,耐腐难蛀,绝对是御史大人珍藏墨宝的不二选择。”
“………………”无疆驻笔,卿凤舞所呈宣纸另有玄机!
他抬眼沉沉地看了看她,自知此中必有蹊跷。叶知秋见状,私以为无疆是默认,是准许,因而上赶着迎合,谄媚地点头哈腰:“对对对!到底是后生晚辈思虑周到些!如此甚好,甚好!”
如此,满座无不称是,一律翘期盼,恭候着当今太子的丹青墨宝。只见无疆挥毫泼墨,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入木三分,半晌,写就数行好字:嘉宾旨酒,笑指青山来献寿。百岁平安,人共梅花老岁寒。
无疆才方搁笔,卿凤舞已然上前,就着字体的形态、神韵一通赞誉。她说得愈慷慨激昂,竟引得在座众宾客万蚁挠心,恨不能亲上阵一睹为快。
“敢问这位是哪家夫人?可否与老朽一观墨宝?”“是啊是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且让我们都瞧上一瞧,领略领略殿下风采!”
果不其然,在卿凤舞的夸辞下,众人早已经按捺不住,纷纷跃雀。
“诸位少安毋躁,凤舞这便奉上殿下墨宝,还请诸位勿要着急忙慌,一个一个地看。如此,也算是不辜负殿下的厚恩了。”
卿凤舞得偿所愿,心中暗喜,只不过明面上极为克制,端庄冷静地呈着宣纸,一一地奉给在座宾朋观摩。
“……………”
“这…………”
怪异的是,宣纸所至之处,无不噤声无语,全无半点方才的嘈窃与附庸。
无疆冷笑,面色漠然地紧盯着卿凤舞——她的计谋得逞了:那张事先备好的宣纸背面,粘贴着一封老旧书信。方才他题字,早已洞悉其中玄机,这纸书信……正是当年誉王血案前夕,齐叶两家与前东宫恪王的来往信件!
初睹此信,无疆心中的震惊并不比现下在座的少,只是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此事上推一把。既然卿凤舞要借着满座宾客欣赏墨宝的时机,把这封尘封十数年的书信传阅于公众,那便允了罢!这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件顶好的赢事!
自恪王被褫夺东宫之位,重贬流放,他被百官推着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少不了做他人在朝堂上群而不党、党而不群的幌子,譬如权势滔天的齐王,见缝插针的叶家和见风使舵的秦家。无疆深知,自己若想他朝扶摇直上,就得借刀杀人,搏出一条血路,方能站得住脚。
“太子殿下赐字,各位以为如何?”卿凤舞的声打破了无疆的思绪,也划开了现下暴风雨前的宁静:“诸位为何三缄其口,默不作声?凤舞不才,略能断问识字,不若凤舞代劳诸位,将这纸上文章读上一读,可好?”
“吾兄自乾
见字如面。忧来其如何,月盛而日衰,恐予及汝皆亡,是以,吾疾荣宠不均,愿为兄分而均之。大京半壁无主,吾兄岂有意乎?誉王自擅,今当以螳螂之斧,卸蝉虫之翼,登高冈而击鼓吹,扬血刃以开杀路,必致其土崩瓦解,身败名裂。他年兄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三弟自归”
卿凤舞在纷纭私语中,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对本宣科,将书信的内容念得一字不差。末了,众人从嘈嘈切切的耳语变成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
“誉王旧案陈年已久,如今怎又翻出这么道口子……”
“此信若属实……这,这可事关当今齐老王爷写与恪王……”
卿凤舞不容众人喧哗,一手提了袖袂,一手将书信高高地扬在半空中,当众呼道:“没错!信中所及‘自乾’,乃是前太子、如今远在洛州的恪王名讳,而写信之人,‘自归’,正是当今齐老王爷小字!誉王旧案沉浮十数余载,今承蒙诸位见证,天理昭然,陈冤必雪!”
她话音刚落,忽觉一个黑影如旋风般乘至跟前——啪!一记铿锵的耳光结实地落在卿凤舞面庞上,顿时,那白瓷似的脸蛋像添了浓妆艳抹,火红灼热!
随后,一个浑厚苍劲的熟声传来:
“竖子!!胆敢伺机作乱,肆意妄为,凭你还想翻了这大京城里的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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