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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往回走,踱到庙前,负手而立,仰望了一下破破烂烂的门楣,连个招牌都没有,又在这荒郊野岭处,是修得哪个野路子神仙?他抬腿迈过门槛,把方才自己坐过的蒲团踢到供桌前,顺便瞻仰了一下神像。李怀信眼尾一挑,这才发觉不对劲之处,这神像两只胳膊托在身前,却没有双手。
这世上有断臂的神像?李怀信快速过了遍脑子,没印象!可能世间天神千千万,他在太行山孤陋寡闻吧,毕竟在民间,连拜黄鼠狼的都有,拜个残疾神,也并没什么稀奇,说不定这位神官有什么别样的神通呢。
李怀信思索间倾身向前,发现神像手肘处的切口平整,似乎是被利器削断。李怀信心中泛起异样,绕过供桌,一步跨上神坛,俯身去端详缺口。神像本身已经蒙尘磨破,刷上去的颜料也在剥落,让这断臂的切口看上去像先天如此一样,若不是塑造它的人故意为之,就是后来被人斩断的。
李怀信拿捏不准,直起身,绕向神像背后,发现背面脖颈有一条颈纹,哦不,像是被刀刃划开那样的缝隙,这种细小的缝隙应该是难以发觉的,只因蒙了灰的神像肩头与后颈处,赫然印着两个指纹……
“醒了。”
门外忽然响起话音,李怀信心里一抖,蓦地回头,只见贞白浑身湿透地走进来,那模样,好似刚从水里爬出来,李怀信难掩讶异:“你上哪儿了?这一身湿的,在水里泡了一宿么?”
贞白接过话,淡漠道:“回去水底看了看,那桥墩底下,只有一具女童的尸体。”
他记得从那座桥到此处,相距很远一段距离,她居然还刻意绕回去,李怀信不禁蹙眉:“看那个作甚?”
“你不是说打生桩,桥头桥尾会生祭一对童男童女吗?可水底,只有桥头有童尸!”
“你……”李怀信没料到她还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去求证,下水再探:“这毕竟是邪门歪道,我也只曾听说。”还是听冯天那个爱在藏书阁里偷看传奇书籍的人说的,因为好奇,冯天还去问过他师父,结果被老头子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成天不学好,尽钻研那些害人害己的东西,再后来,那本书就被老头子丢炉子里烧了,还趁火势烫了壶酒,啃完一碟鸡爪子。
贞白道:“兴许不是祭桥。”
想起冯天和三师叔,李怀信的思绪溜了会儿号,又仿佛太闲了似的,他也不嫌脏了,伸手就去戳神像的后背,结果那块石膏松动,李怀信抄手一接,就听贞白道:“不然庙里这具童尸什么意义?以活人祭神么?”
李怀信的视觉和听觉顷刻间大受刺激,导致的结果就是手抖,那块石膏在他手里辗转后砸在了地上,而他直勾勾盯着嵌在神像背脊里一名童尸的脸,猝不及防。
那女冠这话什么意思?她知道这神像里头装了具童尸?
李怀信及其缓慢又僵硬地把目光从面前这具童尸脸上撕下来,辗转到贞白身上,像一个大受刺激突然变迟钝的人,强行耐住性子讲道理:“你就不能先告诉我,这里面有一具童尸?”
居然让他像探险一样,随手一触,就刨了个尸,谁能想到神像里头会藏尸啊,他即便不害怕死人,但也受不住这种出其不意的惊吓啊。这女冠倒好,不仅不告诉,还让他视觉听觉遭受两面夹击,那一瞬差点心脏骤停。
贞白一愣,她说:“我以为你站那,已经发现了。”
好个我以为,你那么自以为是,你咋不以为我没发现呢!
李怀信内心翻涌,咬着牙关,生生忍住了暴走的脾气,他问:“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贞白如实回答:“昨晚。”
昨晚她把李怀信带到这间狭小僻陋的小神庙,刚走近,就觉察出了异样,明明正前方供奉着神像,即便地处荒僻,常年无人祭拜,没有香火,也不该透出一股阴气。这室内一览无余,只要略扫一眼,就能观完全貌,小庙就像被人们遗弃了般,破败简陋得只有一方供桌,贞白观神像,像是尊观音,但双手被斩断,断臂托在身前,又不像持着玉瓶的姿势,更像抱着什么,贞白思忖间靠近,触到缺口,隐约有个猜测,莫非那双手抱着个小孩,这是尊送子观音?她的视线扫过那双空心断臂,发现阴气正是从这双空心的断臂中泄出,贞白绕到神坛后,提沉木剑划开神像背部……
听完,李怀信的脾气在肺腑翻江倒海,忍不住了:“你昨晚发现的童尸,还把我扔这儿跟它一起过夜?”
“有什么问题吗?”
一句话堵得李怀信半天没吱声,谁让他自己不争气给摔晕了呢,人不把他扔这儿难道还要驮着他下水,好歹给他找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烤着火,容他人事不醒的睡上一宿,还想挑什么理儿?
贞白即便再不善观人眼色,也看得出来李怀信脾气不好,虽然他嘴上没说几句难听话,但是一路到现在那横眉竖眼的别扭劲儿,全都一丝不漏的落在贞白眼中。有时候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怎么这祖宗又不高兴了,脾气格外阴晴不定。
贞白想,许是因为伤了要害的关系吧,找到症结,她便能够理解对方的这种喜怒无常。
就好比现在,他又气上了,也不吭声,憋心里较劲,憋得脸色铁青,无论因什么而起,他这么长时间想不开,贞白觉得自己都应该有所表示,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递上。
李怀信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刚从神坛上下来,莫名其妙地瞥了眼湿漉漉的钱袋,以为是对方在水里捡到的什么线索,犹豫了一下,用一根手指勾住钱袋的系绳:“什么东西?”
“银子,樊家给的。”昨日一收到,她就准备给他了,谁知他当时不在房中。
李怀信蹙起眉,不解道:“给我干什么?”
“你拿去,找郎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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