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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场太大,对于一个初中而言,他们学校的球场大的让很多大学都自惭形秽,简直是一个正规球场的规模。分别穿着红色和蓝色球衣的两队男生在场上奔跑着,人人额头上都有亮晶晶的汗珠,夕阳镀了层金的皮肤映着球衣,掩不住青春的朝气蓬勃。开赛前,邹扬没有从一色的少女笑颜中找到自己期待的面孔,以为她影在了人群背后。进入比赛状态,便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踢球。等到比赛结束,人都散了,他也没见到她。邹扬觉得奇怪,抓住班上一个同学问,知道她去给那个无聊的美术老师当模特儿了顿时怒不可遏。把擦汗的毛巾往球队干事手里一丢,立刻往教学楼后面的画室跑。剩下刚才提供消息的同学夸张地打着寒战问自己的同伴,你说,邹扬会不会跟美术老师打起来啊。吕品天的前桌元若蓝从鼻孔里出气,哼!就是打起来也绝对不会跟吕品天有关系。再说老师这么风度翩翩的人,才不会像邹扬那个乡下人那样只会讲蛮力呢。你们知道吗?吕品天没有爸爸,她妈是个寡妇。打起来倒不至于,邹扬只是连门都没敲,阴沉着脸冲进了画室。吕品天正看着窗外的水杉神游,突然被他扣住手腕往外面拉,惊得不知所措。美术老师也皱起眉头,他认得这个初一年级风头极劲的学生,出生斥责:“邹扬,没有人教导过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吗?”邹扬当他是空气般,自顾自地埋怨女孩儿,说好要去看球赛的,怎么一声不吭就放我鸽子啊?吕品天自觉理亏,讨好地扯扯他的袖子,吐舌头道,好啦,我又不是故意的,早点画完早点好嘛。你们有没有赢啊?“守门员手太臭,双方都各进三个球,最后愣是拖成了点球大战。——吕品天,你别想转移话题啊。这事怎么讲,说都不说一声,也不知道找个人陪你一起来。”他完全无视教导主任面上已经颇为挂不住,直接拉着她就要回去。吕品天有些难堪,推了他一把,轻声道,你先回教室等我吧,老师还有一点就画完了。邹扬心中虽然不悦,脸上却满是温和有礼的笑容。他施施然找个位置自己坐下,对美术老师扬起学生气的单纯笑脸,话说的特别有诚意:“老师,你的画室布置的真有品味,我坐在这里欣赏一会儿好吗?我保证不打扰你们作画。”美术老师没说话,重新拿起画笔,安静地作画。不打扰他们作画?倘若这样,邹扬闯进来还有什么意思。十三岁的男孩子对于温文尔雅受女生欢迎的男教师本身就有种羡慕与嫉妒交织的微妙情绪,现在他又每天霸着天天晚学后本当是和他独处的宝贵时间,邹扬肯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一旁才怪。他不住地做出鬼脸逗弄她,引得她想笑又不方便笑出声,似嗔似喜的模样让男孩儿很有成就感。生活的磨练,人情的冷暖;少年邹扬也是个早熟老成的孩子,可是碰到吕品天的事,他个性中幼稚孩子气的一面就展露无遗。“啪”画笔落下,美术老师头疼地揉揉太阳穴,颇有些疲惫的样子,闷声道,吕品天,你先回去吧,今天就到这里吧。邹扬欢欣鼓舞,暗喜自己的策略收到了成效。得到早退允许的女孩却拉下了脸,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带着寒冰:“你出去!”,扭头向美术老师却转为吹面不寒杨柳风,轻声细语,“老师,我们继续吧。”被点名扫地出门的人瞬间由江南阳春三月打入塞北冰天雪地。邹扬不甘心地在小凳子上拖拖拉拉了一会儿,看她毫无通融的意思,只好摸着鼻子出了画室的门。至始至终美术老师都没有发一句话,等到门合上了,才不置可否地笑笑,专心致志地作画。吕品天明显不在状态,身上少了那种宁静而忧伤的悠然,反而有些火光四溅的感觉。好在画已经完成大半,对他没有太大的影响。直等到一个多小时以后他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微笑着示意她可以了。吕品天跑到支架前看自己的画像,笑道,老师,我是这样的吗?“不是,你身上最重要的是一种空灵的气质,这也是我竭力想捕捉的,可惜水平有限,怎么也表达不出来。”她哑然失笑,空灵?那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在走廊上看到沉着脸一语不发的邹扬,她照例笑眯眯地伸出手撒娇:“饿死了,有没有吃的?”邹扬脸色虽然难看,递给她的巧克力球却货真价实。她接过来,撕开塞进嘴巴,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十多岁正在蹿个的女孩,吃的再多都长不胖,纤秀单薄的身材好像风一吹就能消逝一般。她的眼睛是所谓的丹凤眼,不算特别大,但黑白分明,澄澈的仿佛一汪池水;笑起来的模样有点像数年前风靡一时的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丽香,弯弯的,上弦月。“给你,张嘴啦。”突然出现在自己唇畔小小的白白的手指让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塞进自己嘴巴的却是带着可可香气的巧克力球。吕品天转头对他笑,略有些求饶的调皮劲儿,“你吃了巧克力球就代表不生气咯。”邹扬哭笑不得,敲着她的头强调,小姐,我怎么记得东西是我买的。她被他指关节敲到的地方慢慢泛出红,就像是夕阳太炽热,烧红了她一般。邹扬是下意识地作出这样的举动的,本没有什么深意;如此一来,自己也有些局促起来。宁静秀雅的校园,大片还没有来得及焜黄华叶衰的梧桐,水泥道上的少男少女,怔怔地看着彼此。女孩子的面皮来的更薄些,她先垂下头,几乎是低若蚊吟:“走吧,我妈肯定要等急了。”身体动不了,邹扬握住她的肩膀,如同惶恐的孩童,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不会走,对不对?十三岁的男孩个头还跟女孩差不多高,他跟她面对面站着,眼睛都直直地看向对方瞳孔的最深处。吕品天忍不住胡思乱想,难怪刘德华会唱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呢,原来我们的瞳孔是黑色的。邹扬想从她口中获得肯定,像个小孩子一样摇起她的肩膀,近乎央求的求证:“你不会走,对不对?”她觉得奇怪,有些哭笑不得,邹扬,你怎么跟我妈一样神神叨叨的。我当然不会走了,我能去哪里,我还要上学呢。嗳,你到底怎么了?把你叫回家不仅没解决我妈的问题,这下好了,连你也神经兮兮的。他“嘿嘿”的笑,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举步在前面走,一面还大声嚷嚷:“快点走!不然干妈杀到学校来就惨了。”在校门口又看见那辆阴魂不散的黑色轿车。衣着考究的儒雅男子立在车旁,对他们点点头,拉开车门示意他俩上车。吴老板在后排摇下车窗,面容平静地招呼邹扬:“扬扬,你先回去吃饭,吃完饭就早点回家去。”吕品天固执地抓住他的胳膊,咬住嘴唇道,我跟他一起回食神居,我还没有吃晚饭呢,我肚子饿,我要吃饭。隔着一层校服,邹扬依然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冰凉。她也看出了端倪,只是与自己一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还是一行五人到了全市唯一的一家四星级酒店。百年的老字号,除了外面的招牌还古香古色外,里面已经面目全非。足有一千五余方的营业面积,吕品天记得报纸上广告曾夸它装修典雅、精致、舒适,她只看到了炫的人头昏眼花的金光闪闪。大厅里设置了那时候极其少见的雾森系统,绚丽的灯光一打上去,云雾缭绕,就像一个巨大的舞台,又似传说中的南海仙境。他俩跟在大人身后进了豪华包厢,东方小桥流水的装饰风格,墙上还挂着幅署名“哭之笑之”的山水画,不知道是不是石涛的真迹。原汁蚝皇南非鲍、鲍汁扣辽参、蒜豉蒸排骨、三丝鱼翅羹、明炉烧响螺、扎捆肋排、蚧子烧麦仔等等,满满的一大桌子,远远超过五个人的食量。中年男子笑道:“许久没有回来了,还是咱们中国菜最对胃口。唐人街上的中餐馆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一面讪笑着,一面招呼他们吃菜。吕品天不无自嘲地想,果然是客,生分的热情让人觉得虚假。坐在男子身侧的女士大约三十大几的样子,虽然保养的好,但她还是一眼看出了对方已经年过三十。她自小在食神居长大,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吴老板曾笑着告诉她,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长到十多岁她还是自豪地夸赞吴老板不显老,母亲这般回答她,言辞中不无唏嘘。吕品天没有胃口,对着一桌天南地北大杂烩一般精美菜肴只是食不知味,乌木筷子上镂雕着精美的仿佛是瑞兽的图案,筷头还系有细细的银链子,就像旧式豪门望族里常用的筷子,有一种家常的不动声色的奢华与馨软。她记得曾经在张奕舸家见过这种筷子,除了他那位据说是一代名儒的太爷爷,平常人都不用。细细的银链子在掌心摇动簌簌有声,像是雨夜里的星星沙,清薄凉寒。大概真是到了秋天,在静谧的包厢里,对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她还是觉得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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