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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仪最轻,程氏其次,王夫人年老之人,到底富态些,身体最重,这三声“扑通”由轻入重,一声比一声更响亮,听在耳中简直是惊天动地,穿云裂石。
云大爷、云湍兄弟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忙过去扶王夫人,“娘,娘您怎么了?”云攸和云佼也是心疼自己的母亲,哭着跪在程氏身边叫“娘”。杜氏却是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把抱起云仪,焦急的叫道:“仪儿,仪儿快醒醒!”
侍女婆子们有傻了眼的,有抹眼泪的,有哭喊“夫人”“四太太”的,还有想表忠心又没主意的,急得团团转,“夫人要不要紧?用不用请大夫?”乱成了一锅粥。
“成何体统!”云尚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面沉似水。
他肯定是才回到家,连官服也没来得及换,大红色圆领长袍胸前织金绣锦鸡纹,映得他那张原本儒雅的面庞更增威严。
他这大家长一到场还真是挺管用,侍女婆子们不敢再哭叫,个个摒声敛气,低眉顺目,杜氏也不敢呼唤云仪了,云攸和云佼也不敢哭着喊爹喊娘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云大爷跪在王夫人身边,眼中饱含热泪,“爹,娘昏过去了!”云湍心神大乱,嚅嚅的道:“爹,快给娘请大夫啊。”云尚书脸色阴沉,声音也低沉得吓人,“请什么大夫?掐人中!”
云尚书心里这个恨,这个懊恼,就别提了。不就是几个头长见识短的女人昏过去了么?这种丢人的事请什么大夫,用力掐人中,看她们醒不醒!
云大爷、云湍和杜氏如闻纶音,“是,掐人中。”云大爷和云湍掐王夫人,杜氏狠狠心,用力掐云仪,“仪儿,快醒醒啊。”他们还知道该怎么做,云攸和云佼两个人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掐人中,两眼噙着泪跪在地上,跟两个傻子似的。
王夫人先醒了,一把搂住云湍放声大哭,云仪也醒过来了,她脸色还是雪白的,心智却坚定起来了,膝行到云尚书面前搂着云尚书的腿哭着哀求,“祖父,您救救四叔吧!您向三叔开口,三叔却不过您的颜面,会同意代替四叔的……”云尚书黑着脸一脚把她踢开了,“这是什么鬼话!你四叔是云家人,三叔难道不是?为什么苦差使你三叔能去,你四叔便不能!”云大爷和杜氏见女儿被踢了一脚都忍不住惊呼出声,“仪儿!”云仪却根本顾不上这些,爬起来重又抱住云尚书,“祖父,四叔真的不能去!前年去高丽的使臣便中途病逝了,太过危险,四叔真的不能去!”
云仪泪流满面,心里痛苦极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免这种局面出现,想方设法提前暗示四叔!我把能做的全都做了,如果大家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难道我不愿意?但是现在总有一个人要倒霉,那么,那么还是三叔吧……四叔不能有事,他是祖母的亲生儿子,是我的嫡亲叔叔……”
云尚书沉着脸,又一脚把云仪踹开了,“太过危险,你四叔便不能去,难道你三叔是金刚不坏之身?”云尚书这句话本是讽刺云仪的,谁知云仪却福至心灵,猛然想到前世一个重要的细节,不顾身上被踢的生疼,大声叫道:“三叔虽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可是,三叔的爱女大病初瘥,这是否极泰来的兆头!祖父,六妹妹那么严重的病症都好了,可见三叔吉星高照,时来运转,他这次高丽之行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虽然云仪明知道云三爷若去了,便不可能平安归来,但这时为了哄骗云尚书,她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没办法,云三爷为救云湍受了伤,方才那么多的准备全部落了空,众人束手无策。以现在的形势来看,除非云尚书亲自出马,否则云湍算是没救了。她不能让她的四叔去送死,说什么也不能。
云尚书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听了云仪这句话,却闪过犹豫之色。
云大爷一直心疼加肚疼的在旁边看着,云尚书的脸色变化他注意到了,心中一喜,忙殷勤的问道:“爹,三弟受了伤,我们心中牵挂,却还没来得及过去看看……”
云尚书沉吟许久。
云大爷悬着一颗心,其余的人也悬着一颗心。
云大爷拉了王夫人一把,王夫人会意,拿帕子擦着眼圈,“湍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这孩子从小便养得娇,前几天我还让普仁大师替他看过相呢,大师说他不宜出远门,否则便有血光之灾……”
云尚书思虑半晌,叹气道:“无论如何,先去看看三郎要紧。”语气已是松动了。
王夫人、云大爷、云湍等人大喜。
只要云尚书肯出个面,肯开个口,事情还有什么不成的!云三爷对云尚书这个叔叔敬重爱戴,如同亲生父亲一般,父亲说的话,儿子如何敢不听?
一行人满怀希望的跟在云尚书身后,去了三房。
程氏原本是晕着的,这会儿也醒了,一手拖了云攸,一手拖了云佼,幽怨的看了云湍一眼。
她方才晕倒的时候身边只有儿子和女儿,云湍这做丈夫的只顾着王夫人了,根本没理她。因为这个程氏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如果不是现在有紧要之事,程氏便要跟云湍理论理论了。
程氏平日很注重仪容,今天却不行,妆也哭花了,髻也散乱了,看上去和平时的雍容华贵不同,异常狼狈。她原本是想整理打扮之后再出来的,云仪却劝她,“四婶婶便是这样才好,无需妆扮。”程氏也是聪明人,心思只一转便即明白过来,“仪儿说的对。”她是去装可怜的,打扮那么齐整做什么?她讲究惯了,很不愿意就这个样子出去见人,但是事到如今,别无良策,也只好如此了。
“今天我先委屈下自己,改天再和三房这些不识的人算帐。”程氏恨恨的想道。
她是定国公的独女,家中并无兄弟姐妹,从小便被惯坏了,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比如今天的事,她明明准备得好好的,云三爷竟然没有按她的计划来,没有让她如愿,她便记恨上了。
一幢小小巧巧、红砖绿瓦的楼上,有个小丫头踮着脚拼命往前方张望,“怎么还不来呀?姑娘说大概会来,让我在这儿看着,若有消息赶紧去报,我等的脖子都酸了,他们还不来……”这小丫头上梳着两个冲天辫儿,面容憨憨的,神情却很认真,正是云倾的丫头自喜。
前方出现黑压压的一群人。
自喜精神一振,“来了来了,总算来了,不枉我等了这么久,我的脖子啊。”踮着脚尖仔细又看了看,转身便往楼下蹿,灵活无比,度奇快,小兔子似的。
她像颗炮弹似的冲到云倾面前时,脸是红的,却不喘粗气,瞪大眼睛,颇有几分得意的向云倾宣布,“姑娘,等着了等着了,终于等着了!”云倾问:“来了多少人啊?都有谁啊?”自喜眼珠转了转,嘿嘿笑,“没看清楚是谁。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呢。”云倾一笑,“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自喜却不走,眼巴巴的看着云倾,云倾知道她的心思,夸奖的道:“你做的很好。”自喜方满意了,喜滋滋的点点头,行了个福礼,“是,姑娘。”
云倾走到云三爷床前,“爹爹,叔祖父他们来威逼利诱于你了。”云三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阿稚莫胡说,你叔祖父是端方君子。”何氏对云尚书倒没这样的信心,却怕云三爷心里不舒服,柔声道:“阿稚,你爹爹说得对,听你爹爹的。”云倾调皮的道:“我才不听爹爹的呢,我要和爹爹打个赌。”云三爷虽觉得自己这宝贝小女儿胡闹,但见她玩兴正浓,打赌的主意都想出来了,却也不忍拗她的意,微笑道:“阿稚要如何跟爹爹打赌啊?”云倾胸有成竹,“咱们便用叔祖父一行人的来意做赌注好了。如果叔祖父是来威逼利诱你的,那便是你输了,你要听我的话,不许答应代替四叔出使高丽。如果叔祖父不是来威逼利诱你的,那便是我输了……”
“阿稚如果输了,那又如何?”云三爷和何氏很有默契的一起逗她。
云倾嘻嘻一笑,狡黠无比,“如果叔祖父不是来威逼利诱的,那爹爹更不会出使高丽,我心甘情愿认输。”
“这孩子。”云三爷和何氏都不禁笑了。
云仰一直气呼呼的坐在一边,这时也露出一丝笑意。
云倾拉了云三爷的手,甜甜蜜蜜的道:“爹爹,如果我输了,我就每天替你盛饭盛汤,好不好?”云三爷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故意反对,“不大好。阿稚,你为什么不说每天替爹爹捶背呢?”云倾小脸一板,声音清脆的反对:“那可不成!捶背很累的,又不容易偷懒,盛饭盛汤就轻松多了,而且饭桌上坐四个人,我最小,爹和娘还有哥哥真忍心让我天天干活么?我可不信。”她这理直气壮的一番话说下来,云三爷跟何氏都笑的不行了。
云仰连闷气也不生了,跟着乐。
侍女进来禀报,“老爷和夫人来探望三爷,大爷、大太太、四爷、四太太也来了,还有三少爷、四姑娘、五姑娘。”
云倾听了这话,不由的心中冷笑。好大的阵仗啊,从前云三爷也生过病,云尚书一家可没有这般齐整的来看望过呢。
云仰虽是哥哥,这时却握紧了云倾的手,“阿稚,我有些忐忑不安……”云倾安抚的笑笑,“哥哥,用不着这样,叔祖父是很好很好的人。”
云尚书来的好啊,可以让云三爷看清楚他的叔叔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让云三爷看清楚云家诸人的真面目。看清楚之后,以云三爷的聪明才智,自然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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