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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忆苦思甜（第1页）

这时，赵海的伯母说：“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不安分守己，到处乱跑，外边有啥好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人家的金窝银窝，还是不如咱们的狗窝！……呵呵！”

“妈！你看看咱们在家，整天累死累活的，没有一点出头之日，不出去见见世面，一辈子有啥意思呀？”红丽回过头来说道。

“啥世面呀？咱们家咋啦？我看现在还不赖哩，整天又饿不着。要是五八年那会儿，叫你饿的前心贴后心，你就知道啥叫好歹了！呵呵，傻闺女！”伯母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哈哈！你又说你那五八年呢！我都听够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说……”红丽用嘲笑的口吻说。

“你不知道呀！傻闺女，那时咱们这里，树叶树皮都吃光了，地里的草都找不着了，有人连观音土都吃！咱们村都饿死好几个人呢！一个个都皮包骨头的……唉！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了？”伯母说着眼睛又红了。

“好了，好了！别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一说，一会儿俺爹又该说他小时侯逃荒要饭的事来了，这都啥年代了？”红丽大声说。

“我那时逃荒要饭咋啦？要不是我那时跟着你爷爷奶奶，逃荒要饭，哪里来得你呀？那时候，老蒋炸开黄河口，日本鬼子进中原！我跟着你爷爷奶奶就是靠两条腿跑到宁夏的！那才叫苦呢！山窝里那狼呀，半夜里叫人吓的！你们本来还有个叔呢！就是被狼叼跑了！那军队打过来打过去，打仗，放炮，断胳膊、断腿的……啧啧！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呀！你们懂得什么？你们哪里见过什么叫苦！”

“看看，俺爹又说起来了不是，我就知道你们一提起来，就没有完了，又开始忆苦思甜了！呵呵！”

“俺大伯和伯母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其实也没有经受过真正的苦。不过现在怎么说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呀！可能时代变化了，大家的追处不同，所以感受也不同吧！”赵海也感叹道。

“我看！现在就不赖！能吃饱饭，不用到处逃荒要饭，就是福！就是太平盛世！”大伯以坚定的口吻说。

“是呀，人一辈子想啥呀，平平安安不就行了吗？”伯母也随声附和。

“嘻嘻！”红丽背过来脸冲着赵海挤着眼睛笑，赵海也笑了起来。

赵海从大伯家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伯母非要留他吃饭，他还是跑了出来，赶快往家走去。路上遇到一些乡亲，有好多人他已经不怎么认识了，不过，大家还是都记得他，也有一些把他和两个哥哥弄混的，不过他都是一笑而过，也不以为意。

他觉得自己常年不在家，家里的一切也在逐步的变化，总有一天，也许自己能体会到：“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吹，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每当感到他自己在逐渐的远离家乡时，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惆怅来。这个有着所有儿时记忆的地方，将会变的面目全非吗？自己的脚步将来会走向何方？而我的家又在哪里？我的那漂泊的灵魂，将来会回归到何处？

他在村庄的街巷里行走，带着沉思的神情，他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可是，记忆中的房屋几乎都无法找到了，村里的街道已经重新规划，儿时玩耍的地方都被红砖绿瓦的新房屋占据。那一棵棵粗大古老的树木也没有了，只是在自己的脑海中继续在那桑树柔韧的枝桠上攀缘，在浓密的树叶中寻找鸟窝，和嘎嘎叫着要保护自己家园的老喜鹊周旋，那喜鹊的叫声多么凄惨呀！有时它们还绝望地用自己的翅膀和身体作为武器对这些侵犯者进行猛烈的攻击！那长满羽毛的翅膀打在这些孩子们的头上竟然如被石头砸中一样疼痛。

赵海走到自己家房子所在的街道时，他猛然现在邻居新盖的房子中间，自己家的那所曾经是村里最好的房屋，现在经过了十年的风雨，已经显的分外古老而寒碜了。他心里有一股辛酸涌上来，觉得这房子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一样，曾经那么年轻而自信，可是在岁月中，不知不觉两鬓斑白了！父母把青春献给了岁月，把韶华献给了年轮，把目光中的神采也换成了深深的忧伤！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就为这神秘的岁月而感到迷茫，他觉得渺茫中有一个如同遥远的星辰般在悄悄运行着的轨迹，在你不知不觉中，寒暑已经变化，新旧已经交替。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爷爷奶奶已经远离尘世，化为尘土或者在天上飘浮的灵魂，也许那里是幸福的天堂吧！父亲矫健的身体也开始衰老，他见到父亲时虽然还会有些心有余悸，可是他分明的感觉自己在一天天强大起来，甚至可以藐视一切，包括父亲的那种威严！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月亮要悄悄地隐退。他想起来了泰戈尔的诗句，嘴角露出一些轻蔑的微笑，瞳孔开始收缩，目光也变的仿佛在蔑视什么。突然他想起来自己的母亲，他的脸上马上变为一种微笑了，目光也变的无比温和，他觉得母亲是伟大的，她善良、纯洁、勤劳、宽厚，所以他觉得母亲不应该受苦。上天呀，你一定要给这个世界以公平，让那些为恶的受到惩罚，让那些为善的得到褒奖！

他想自己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父亲再也不能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让母亲过上幸福的日子。他要让自己充满力量，可以像上帝一样对世人进行公平的判断和赏罚，他想到这里，又变得高兴起来了。

路上有很多村民骑着自行车从城里或者乡镇的集市上带着年货回来，各个院落里都冒出了阵阵炊烟，夜幕降临了，他的内心竟然感到分外安详，也许大伯说的对，这不就是太平盛世吗？能吃饱饭，有房子住，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每个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突然觉得做一个农民其实也蛮好的，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静静的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他有时也觉得到处漂泊和流浪是可怕的，那路上不一样充满了艰辛吗？也许还带着无尽的孤独和寂寞，如同小时候见到的流浪艺人，耍猴的、练武把子卖艺的，还有说大鼓的，讲评书的。那时他觉得这些人浑身上下带着一些神秘，仿佛他们来自于遥远的历史深处，浑身上下带着历史的沧桑，而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他又想起来那些唱戏的，那小旦的眼睛多么诱惑人呀，还有花花绿绿的衣服，明光闪闪的头饰，红红的脸庞，明眸善睐的大眼睛。他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心中的大眼睛来，可是他马上就对自己说：那不一样的！杨春华是神圣的，不能把她和唱戏的联系起来，那样对她是一种亵渎！

可是他的脑海中还是响起了阵阵锣鼓喧天的声音，一个小旦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一双眼睛上下左右的飞着，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声音又是那么柔和甜美，身段那么灵巧轻盈，让人不禁心醉神迷！有时他就想，这些人来自于哪里，又将去向何方呢？他一想到这些人唱完了这场戏，就坐上大车，又要走了，远离自己去那未知的世界，心里就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惆怅！

自己将来也要像他们一样到处流浪吗？那外面的世界，那充满了精彩和无奈的世界，真的如同歌曲中唱的那样吗？他真想做个流浪艺人，沿街卖唱，带着一身的故事和沧桑，走过千山万水，走过陌生的人群，走向自己生命的尽头！甚至他突然想起来，如果自己当年能够和爷爷奶奶一块儿逃荒要饭的话，那该多好呀！也许那也是一种充满了浪漫与神奇的生活呢！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家里，母亲已经做好了饭，他们吃饭的时候，母亲告诉他说：“下午赵小山来了，还开着车，说要你明天到厂里玩，还有其他几个同学都去。”

“什么？赵小山还开着车？他买了车了吗？”赵海吃惊的问。

“是呀，他们厂子这半年干的可不坏，生意好起来了，买了辆客货两用的车。”母亲边吃边说着。

“哦，明天去看看！”赵海心里奇怪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去，又有些后悔自己这半天到处乱逛浪费了时间，要不是就能见到赵小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