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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镇的天空持续阴郁,初雪过后,这偏远的山间小镇又缠缠绵绵下了几场。冬日里山北镇子的天气像一张永远没有睡醒的脸,阴沉着,打着大大的哈欠。
格里菲斯伸出双手,天空中一点点似有似无的小盐粒在北风中飘落下来,徐徐缓缓的落入掌心里面。他顺着北风往更北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有一座高耸的尖锐射塔静静矗立着。
“阿满,阿满快过来,我这边现好大一颗苦钱菜,不过叶子掉光了,根都埋在雪片下面,你帮我用铲子把泥土掀开好不好。”
吉良的声音远远的从山坡那边传过来,他们最近几天收到药店委托要找一批苦钱菜的根须,价格给的还算不错,吉家两兄弟最近几天都有在这山坡上逛悠,收获也是有一些的。
格里菲斯小步跑过去,弯下腰取下背篓蹲在吉良面前。背篓里面已经采集了一些苦钱菜的根茎还有一些煮饭用的野菜,他用手在里面拨弄了几下,然后拿出一个小铲子出来,挖开了吉良所指的一根已经枯黄的茎秆。
这过冬时节,许多植物的茎叶都枯萎凋零了,格里菲斯背篓里的那一点点野菜是吉良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吉良没有上过学,但人体需要补充蔬菜里面的微量元素还是知道的。
格里菲斯所在的山坡距离后山还有一段距离,等吉良在山坡上又仔细寻找了一番,终于心满意足的带领着格里菲斯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回家时候路过东街曹阿姨的水饺店铺,吉良想着这个冬天,吉家受到曹阿姨诸多照顾,便将挖好的野菜分了一半,让格里菲斯给曹家阿姨送过去。
吉家现在没有多少钱,吉良也送不出多么贵重的东西,他自己内心其实是有些许内疚的。
吉良仰天看着浅灰色的天空,罕见深刻的思考起人生来。他对着那一抹铅灰色,愣神了一小会儿,看见格里菲斯抱着一颗大白菜回来,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吉良想,他这一生大概只能从破铜烂铁树根树叶之类的东西赚些饭吃了,他没上过学,没有文化,没有手艺,没有人脉,更加不懂得赚大钱的手段,这一生的潦倒贫穷,似乎是被注定了的,至少吉良想不出自己能够咸鱼翻身的理由。
对于这样的人生,吉良虽有些不甘心,但多少是有些觉悟的。
站在人生的,观望灰色的终点,吉良偶尔自嘲一下,随即又会觉得自己文采斐然,说不定以后可以向着文学方向展。他虽这样想着,但实际上是已经认命了的。
自己的命运烂点儿,苦点儿也就算了,吉家的顶梁柱认了,忍了。但吉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唯一的姐姐和弟弟也走上自己这样注定孤苦晦暗的路程。
他看了一眼挎着小背篓蠢兮兮的走路歪歪扭扭的格里菲斯,心里面仍在想着这些事情。吉良不是有个有才智和远见的人,在他想来唯一能够帮助吉庆和格里菲斯走上辉煌的道路便是努力攒钱,然后用这些钱为跳板,让姐姐和弟弟能够走的更远一些。
为了这个缘故,吉良工作辛苦一些也并不会抱怨。他现在还不知道无怨无悔这类矫情的词汇,但他转念想过,类似自己这样伟大的哥哥世界上应该少有了吧。
所以当格里菲斯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吉良同志骄傲的挺着小胸脯,一脸陶醉的想象着自己的背影在逆光中无限的高大的样子。
两兄弟从东街回来的时候,是下午的两点钟,吉庆中午会在曹阿姨家里吃饭,所以中午饭的时间,吉良和格里菲斯两兄弟定的倒是比较随意。
惬意的走在大街上,手里牵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背篓的格里菲斯,吉良骤然之间竟然有一种自己也不是那么穷困潦倒的错觉。
这错觉让他心情愉快,以至于不小心冲撞了前面的一位身穿灰色麻衣的先生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是一个外地来的男人,身材不足一米七零,面貌普通,整体来看还算结实,应该是长年干粗活的人。这人衣着并不讲究,甚至有些脏乱,从衣服的品牌、搭配和状态,看的出来,也不是一个混的太好的人。
“对不起,撞到您了。”
格里菲斯低头给那人道歉,随即拉着格里菲斯绕开了那人从旁边走开了。圆脑袋的男孩子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表情之间似乎有一种温暖随意的东西流淌了一下,随即被吉良拖拽着踉踉跄跄走远了。
外地来的男人并没有理会吉良,他脚步虚浮着,喘息声渐渐混乱起来。
苍白色的手掌挥动了几下,终于扶住了墙壁。男人的双眼是一种病态的红,混乱冰冷的眼神透过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而有些打结的头,注释着视野里每一个人影。
一个声音在外乡人的脑海里面高声叫喊着,“他有罪,他该死他有罪,他该死他有罪,他该死他有罪,他该死”
薛成斌徒然捂着脑袋,痛苦的揪住头,闭着眼睛,尽量阻隔着视线。那脑海中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从起初的轻声呢喃,越来越大,到得如今,简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让耳膜隐隐作痛。
他简直是要疯掉了。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吉良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他疑惑的往后看了看,看到那外乡人的病态样子,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带着格里菲斯走开掉了。
吉良老宅家的边上有一家包子铺,吉良和格里菲斯去偷王家玉石的时候,还去过他家里练过手的。
包子铺的老板是一个外号包子西施的女人,人是徐娘半老,但性格刚硬,是个标准的河东狮吼。
吉良的回来的时候,包子西施正在和自家的相公吵架,包子铺门口已经里外围了好几层的人数了。
身为对方的资深邻居,包子西施和老公吵架这样的事情吉良早已经司空见惯,都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但这一次双方弄的好像比较激烈,男人拿了刀子对着包子西施指指点点,女人则是手里拿着擀面杖挥舞着,看那擀面杖的色泽,似乎还见了血。
既然见了血,事情便是闹大了的,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两名身着深蓝色服装的刑施部警司便拿着警棍跑了过来。
说来巧合,这两名警司里面还有吉良的一位老熟人,正是那位为吉良办理老宅事物的梁警司。
吉良是一个人来疯的人,三下两下钻到人群内圈的梁警司身边,先问了些吉良万事屋房产归属权的问题,得到并不明朗的回答后,很快便将话题引向了面前的世故上来。
“这包子西施为什么又打人了啊,她用擀面杖打老徐的脑袋了吗,我看见老徐脑袋上面好像起了一个大包啊,流血了流血了,哎呀,我就知道脑袋被人打了嘛,那么大一个包”
吉良完全兴奋起来,梁性的警司似乎对吉良的性格颇为熟识,他一脸苦笑看了一眼吉良,随即背过身去。
场面更加混乱了,梁警司和另外一个警司一人拉着一个,将包子西施夫妻二人拉开。
不过,穷山恶水能出多少有素质的姑娘,那包子西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感觉自己或许有些委屈,于是理直气壮的叫骂的更加难听了。
吉良兴奋的小脸通红,他嘴巴里面喃喃着骂人了,骂人了,哎呀,又骂了之类的话,扯着身边的一个人作为听众不断叨叨着。吉良转过脸来,对着那人,是一个身材并非特别饱满的成年人,他穿着灰色的麻衣,表情复杂纠结,看起来是有些面熟的。
吉良并未细想,他的精神牢牢的被眼前的热闹吸引着,这时间,场内的包子西施正讲到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是不是个男人,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整天就知道闷着头干活干活干活。我他娘的嫁的是老公,不是嫁的
哑巴,一点远见都没有,我这包子铺从我父亲手里面接过来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你敢不敢前一点,你看人家老张家,去年都盖了新房了,家里都装修了一遍,你再看看人家整天吃的穿的,我再看看我。老娘这些年起早贪黑,跟你受了多少苦,你个没用的东西,还竟做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来糟心老娘,让你抬个面缸,你还敢顶嘴,真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家里有河东狮吼的女人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这包子西施明显是一个不怎么讲道理的人,嫌弃自己老公没有本事,羡慕别人家里了财,嫉妒红了眼睛,觉得自己在家里面受了委屈,将所有错误和怨气都堆积在不善言辞的丈夫一方。
人群里面议论纷纷,各种样子的论调都在暗地里面酵着,吉良也在碎碎念着,他靠近身边的那个灰衣男人,刚想说一说自己对于当前局势的见解,辅一靠近,却听见那男人低着头红着眼睛用咬牙切齿的声音不断呢喃着:
“她有罪她该死她有罪她该死她有罪她该死”
“她,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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