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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鸡鸣喈喈,迷糊混沌的神识渐渐舒展至清明。
双目虚虚撑开一道缝,迷蒙间正对上贺征轻垂的专注目光。
她打小就不算是个爱哭的姑娘,平常便是遇事忍不住,那也是安安静静掉一阵眼泪便过了的。
上一次像此刻这般失控到哭得不管不顾,喉咙嘶哑、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惨状,还是当年后知后觉忽然明白她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时。
长这么大,总共就这么两回,次次在她身旁的人都是同一个。这让她有些尴尬,却又暗暗有几分释然。
她面有赧色地撑着身坐起来:“我睡着了……”
沙哑的嗓音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抿唇噤声,两颊绯色更重。
“想睡就睡,还没到呢,”贺征揽过她,方便她将脑袋放在自己肩上,“好些了么?”
沐青霜咬住唇角,没有答话。
错已铸成,痛哭一场并没有解决或弥补任何事情。她依然惶恐无措,依然没有回家的勇气。
她很清楚,家中每一个人都不会忍心责怪她,他们甚至会替她找出无数种理由予她宽慰,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可她也清楚,自己明明就错了。
做错了事,连累了全家,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甚至都不会有人对她大声呵斥一句——
这更让她觉得自己混蛋了。
贺征并不追着她要肯定的答案,反而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将话头转开了去:“既你不睡了,那,我请你看月亮吧?”
说着,他倾身撩起旁侧的车窗小帘,将它打着卷束了起来。
方方正正的车窗,框出如黛夜色。远山的轮廓在夜色中影影绰绰,道旁的村庄房舍静谧掠过。
唯有清晖温柔的月牙跟着车窗走,弯弯的,像个笑模样。
“这是出镐京北门的路,”沐青霜吸了吸鼻子,哑声喃喃,“春日里来时便走的这条路,我认得。”
走完这条小路,就上了京畿道。再往出走,就可以路过滢江,路过上阳邑,路过钦州……
最后,就是通往利州的方向。
“你是要带我回去吗?回循化?”
沐青霜倏地抬起脸,惶惶然看着贺征,眼睫不住轻颤。她连镐京的家都不敢回,哪有脸回循化?
那里是沐家的根基与来处,那里有更多被她连累到命运大改的家人,还有沐家祖祖辈辈的英灵。
不能回去,不敢回去啊。
“不回循化,”贺征轻笑着以掌虚虚覆住她的双眼,“你眼睛肿了。”
听他说不是回循化,沐青霜才松下紧绷的心弦。
默然片刻后,她鼓了鼓双颊,佯怒着使劲眨眼,仿佛打算用自己的睫毛戳穿他的掌心:“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会儿很丑?你故意遮着我的眼睛,是丑到你看不下去了是吗?”
这种时候,或许也只有这种胡搅蛮缠的浑闹,才能让她稍稍自在些。
“是看不下去,却不是因为丑,”贺征放开手,低头亲了亲她肿起来的眼睑,“是因为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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