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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前脚才踏出,后脚就被那打在他鞋尖前不到半公分的一枪给硬生生止住。
那一枪是告诉他,就算他是帮主,就算他是父亲,为了要救车上那个人,哪怕是一枪杀掉也在所不惜。
盛怒的老帮主几乎想要拔出腰间的手枪把这个无法掌控的儿子给毙掉,但又无可奈何出不了手……
他人虽老,脑袋却清楚得很。他们关家上上下下,如今哪一个比眼前这个儿子成材?哪一个比他更能够胜任帮主这个位子?没有半个!这几年关容允靠着自己的实力,一点一点将整个青帮的势力吞入自己青风堂中,表面上他只是个堂主,但实际上青帮的大权和命脉却有大半是掌握在他手中。
此时此刻,老帮主仍然是青帮的老大,但以关容允那样的野心和手段,虽然他现在还羽翼未丰,但老帮主自己几乎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成了被摆着供奉的太上皇。虽然现下关容允事事还是会请示他,也会和其他分堂的堂主做协商调度,但谁都知道这些行为也不过是一个形式一个告知,那些早就安排好早就决策好的计画,哪一样不是精准正确,谁要敢反对,那就得提出比他的意见更好的意见,而通常那是不存在的。
老帮主并不心疼少了一个儿子,只是一旦杀了这个儿子,他这祖宗家业恐怕一夕之间要变了天,群龙不但无首且没一只是足以撑起大局的料子,青帮势必分崩离析,而他也年迈,能不能镇压住整个情势连他自己都没把握……
但纵横黑道半世纪的青帮帮主岂是这么好对付的角色?他拍拍手,嘴角扯出冷酷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反正都要死了,死在哪都一样,老子今天便宜了你,帮你一个忙,就让他死在这,省得你如此劳心费力。」
那些跟了他许久,一句话一个脸色都能揣测出他心意的手下们,个个都端出各自的武器,有枪有炮有手榴弹,对准了关容允身后的那台车子。
儿子是宰不得,那断了他的手脚总行!况且看关容允那一瞬间灰败惊恐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立刻恢复了他原本的冷静,但捕捉到那一刹那的老帮主既是得意却又感到恼怒。
那人恐怕不只是关容允的手脚而已,估计是拿来当心做肝了吧?
他青帮的继承人,怎能有如此大的弱点和破绽?
「把青风堂堂主关容允,带回帮内囚着。」
说是囚禁,但其实真也没人敢将这个尊贵的未来帮主给怠慢了。关容允被锁在一间有床有电视有卫浴设备还算是舒服的套房中,房间没窗子,也没任何可以让他拿来当作武器的物品。电视节目频道数百台,浴室内有高级的spa浴缸,三餐有专人从设计过的门洞中送入,餐点的内容甚是精挑细选,餐具也百分之百的使用安全塑胶的材质,而送入的换洗衣物也是干干净净连衬衫的折痕都烫得妥贴,那五星级的服务丝毫没半点对待囚徒的架势。
可一心挂记着生死未卜的宋洵华,这间舒适的套房对关容允而言,几乎等同于棺材坟墓……
他坐在床上,饭也没吃,衣服也没换,依然是那一身的血,从头到尾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只盯着挂墙上的钟,似乎要把那钟面给盯出两个洞来才罢休。
墙上那钟每走一秒就发出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声音,敲在关容允的耳膜上却响如洪钟,那一声声仿佛都和宋洵华的血滴在地面上那答答的声音重迭了。
就这么望着那面钟,就这么僵坐了几个小时,关容允那平板空洞到仿佛失了心没了魂魄的脸上,突然绽出了一抹轻淡的微笑……随即他站起身,随手抓了张椅子靠在墙边,一脚跨上那张椅子站上去,将墙壁上的挂钟摘下。
跳下椅子,高高举起手中的挂钟往地上用力摔下去,摔得那面钟支离破碎,压克力制的透明外罩整片滚到墙边,钟背上的马达和电池也散了一地。
关容允蹲下身,从地上那堆残骸中拿起了被摔得半裂的钟面,握住三根指针中最粗的那根时针,将它扭转拔了下来。
坐回床边,关容允掂了掂手中那根指针,金属打制,拿在手上还颇有份量,只是指针的厚度薄了点,若施力不慎恐怕还会将它凹折。不过指针箭头的那端还做得算是锋利,在指头上轻轻压了一下便能感到刺痛。
关容允在心下估算了力道……太轻,达不到实质的恐吓效果;太重,伤重或死了人,就更甭谈救人了。他低下头撩起衬衫下摆,用手掌在自身的右腰侧上摸索着,最后手指停留在和宋洵华被子弹射穿的同一处,另一手握紧指针将尖锐的针头抵在腰际的肌肤上,一点一点,将那尖端戳入身体内。
一开始并不是那么顺利,他不敢太过用力怕不小心折了那支指针,但皮肤是有弹性的,只能慢慢地刮,慢慢地磨着,直到表皮撕裂出一个口子之后,接着就方便多了,借着从伤口涌出来的鲜血做润滑,一边推一边转,很快地就在肉上挖出了一个又深又长的血窟窿来。
关容允是最最怕痛的人了。过度反应的神经异常,这身子是一点疼都吃不消的……腰腹部又是感觉特别敏锐之处,那阵阵的疼痛激得他连牙齿都在打颤,疼得眼前茫茫蒙蒙地笼上了一层水雾,疼得握着指针的手抖到握不住,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他干脆放开那几乎已整支插入肉中再无法继续推动的指针,改用自己那修长的手指,抠挖起那血淋淋的伤口。
挖得再深一点,挖得再烂一点,挖得再痛一点……好让自己牢牢地记住今日的无奈与无能,记住今日的恐惧。
半个钟头后,关容允如愿地离开了那间房间。
在看见那血腥的一幕时,刀口下讨生活大半辈子的老帮主,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吓得他当场就对这个儿子妥协了。
是那毫不手软的自残行为?是对失去继承者的恐慌?
或是那一瞬间他在这位从小到大就少有笑容的儿子脸上,看见了那像极了关容允生母……那个他曾经深爱着,后来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放弃而惨死的三姨太,生前总是挂在脸上,若即若离、冰冷却又妖媚的笑意。
那个女人……那份遗憾……
他以为他根本不在乎,以为自己早就遗忘……
他妥协了,让亲信把原本被扔到帮内医生那做消极维生、几乎是等着断气的宋洵华送到了最好的医院,请了最权威的医疗团队,这之中动用了最极端的人情债,牵上了非不得已决不使用的人脉,赔了为数不少的权益和私利换得公权力那一方的封口,最后才保住了宋洵华的命和他的自由。
这桩生意,可以说得上是老帮主纵横黑道数十年,做过最赔本最不甘不愿最呕血的一桩。
「洵华怎么了,我便与他同。」
就这一句话,老帮主估量自己赔不起,也赌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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