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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爹,你不是说自己没读书么?&rdo;段岭说。&ldo;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rdo;李渐鸿答道,&ldo;这世间有谁敢说自己读过书?不过是片瓴节瓦罢了,知道得越多,就懂得越少。&rdo;段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这天他翻了一会儿书,又问:&ldo;爹,孔子说,君子有三畏,是什么意思?&rdo;&ldo;一畏天命、二畏大人、三畏圣人之言。&rdo;李渐鸿说,&ldo;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rdo;&ldo;畏,非是害怕。&rdo;李渐鸿面朝庭院,随口解释道,&ldo;乃是尊敬之意,尊崇天命,方得安身。&rdo;&ldo;那天命又是什么意思?&rdo;段岭问。&ldo;每个人一生之中,都有自己要去完成的事。&rdo;李渐鸿说,&ldo;这是从你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的,有的人为耕种而生,有的人为打仗而生,有的人为当皇帝而生,林林总总,不尽相类。&rdo;&ldo;可是,我怎么知道自己的天命是什么呢?&rdo;段岭又问。&ldo;不知道,乃是情理之中。&rdo;李渐鸿放下碗,叹了口气,说,&ldo;爹也不知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圣人说,人要到五十才知晓呢。&rdo;&ldo;太久了罢。&rdo;段岭哭笑不得道。&ldo;是啊。&rdo;李渐鸿说,&ldo;前半生懵懵懂懂,撞来撞去,不知天命在何处,当真是浪费时光。&rdo;李渐鸿起身走了,段岭仍在想父亲的那段话,觉得他比先生们有趣多了。片刻后,李渐鸿又从门口经过,外头下着小雨,李渐鸿换了一身斗篷,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说:&ldo;今天要往名堂去是不?还读书么?&rdo;&ldo;啊!&rdo;段岭想起来了,今天是去领卷的日子,在名堂领到最后一次做的文章,由夫子盖印,再递往辟雍馆去,他险些忘了,李渐鸿居然都记得,带着他骑马出门。二人预备拿了卷子,前往墨房报名考试,再到城外散心去。上京辟雍馆位于正鹤街中线,人来人往,车马不绝,外头已在排队,俱是达官显贵人家。段岭与父亲一身布衣,站在人群外看。&ldo;羡慕他们的宝马香车不?&rdo;李渐鸿随口问。段岭摇摇头,前来报名的有不少是名堂里的同窗,一起读书数载,没想到这些人的家里如此显赫。段岭朝李渐鸿说:&ldo;夫子教的,人要甘于清贫,当自己的王。&rdo;李渐鸿点点头,说:&ldo;夫子虽满口胡言,不过这句倒是说对了。&rdo;段岭笑着去领号登记,李渐鸿便拉低了斗篷,罩着半张脸,站在阴影下审视过往行人。&ldo;段岭!&rdo;蔡闫远远地喊道,&ldo;等什么呢!到我这边来!&rdo;段岭虽在名堂读书三载,平日里却结交甚少,又受郎俊侠所托,所住无非僻院,接触同窗的机会不多,唯了;段岭升上书文阁,与蔡闫短暂数月同窗后,蔡闫又被接回家去了,由他哥请了人来教,是以两人不常见面。但蔡闫家中之事,段岭是约略知道一些的,知道蔡闻虽是兄长,两人却非一母所出,平日里蔡闫的起居饮食,亦由蔡闻打点,犹如郎俊侠待段岭一般,这便更无形中使二人亲近了。除此以外,蔡闫与他哥还在外头遇见过段岭与郎俊侠两次。一次是中秋花灯夜,一次则是上巳节水边踏青之时。但丁芝似乎喜欢郎俊侠,没那么喜欢蔡闻,于是这就令各自的兄长碰了面,都有点尴尬。少年排队,大人则在一旁寒暄,段岭忘了给父亲介绍蔡闻,蔡闻今日穿着天青色的常服,十分俊朗,更带着武人气质,犹如一把初锻的利剑,所谈之事,无非两个孩子的学业,比起郎俊侠敬而远之的态度,李渐鸿反而更客气。提及郎俊侠时,李渐鸿只是淡淡说了句:&ldo;他是我家仆,原不欲令他插手太多,办完事后我至上京来,便着他回南方去帮着打点生意了。&rdo;蔡闻点点头,说:&ldo;听说段兄在经商?&rdo;李渐鸿一点头,说:&ldo;不好做,正想谋点别的生计,一腔雄心壮志,乱世中却到处被人泼冷水,只好坐吃山空,守着儿子成人后再说罢。&rdo;蔡闻笑道:&ldo;以段兄谈吐,料想必不得坐吃山空,过谦,过谦。&rdo;李渐鸿虽衣饰并不华贵,但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间,俱有其气质,更不似暴发户。近年来上京鱼龙混杂,不少富贵人家亦拖家带口到辽天子脚下暂避一时,蔡闻虽觉其不寻常,但有段岭在前,先入为主,便不再多想。蔡闫见一少年走来,意外道:&ldo;赫连博!&rdo;段岭笑道:&ldo;赫连博!&rdo;&ldo;你也来了!&rdo;蔡闫招呼道,&ldo;过来罢。&rdo;赫连博也长大了,常与段岭一起罚站,十四岁便已长得甚高,皮肤黝黑,一身西羌服,眉高眼深,五官轮廓分明,平日站着不怒自威,却是个口吃。赫连博背后跟着管家,便朝段岭与蔡闫点点头,打发管家回去,一言不发地站在二人身后。&ldo;见着布儿赤金了么?&rdo;蔡闫随口道。赫连博摇摇头,又看李渐鸿,显然是出来,李渐鸿便别过蔡闻,与段岭前去行缴考学费用。段岭离开时朋友们都不知去了何处,见他仍不住回头看,李渐鸿问:&ldo;还有朋友没来?&rdo;&ldo;拔都没来。&rdo;段岭答道,&ldo;说好了今天报名备考的。&rdo;李渐鸿沉吟片刻,问段岭:&ldo;还认识了其他朋友不曾?&rdo;&ldo;待我好的就是他们。&rdo;段岭说,&ldo;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里都管得好紧。&rdo;李渐鸿:&ldo;倒是忘了问,郎俊侠管你如何?&rdo;段岭摇摇头,与郎俊侠分别已有一段时候了,想起过往,他仍十分珍惜与郎俊侠在一起的安逸时光,非是不想玩,而是生怕令他失望,但能看得出来,蔡闫、赫连博以及其余同窗,仿佛都过得不甚开心,恍若有阴霾压在头上。&ldo;赫连博他们……&rdo;段岭说,&ldo;我不会说,但他们都一副……一副……嗯……&rdo;李渐鸿说:&ldo;像有个鬼,跟在他们后头,逼着他们读书,连笑也不能笑出声。&rdo;段岭笑道:&ldo;对。&rdo;&ldo;他们都少年老成。&rdo;李渐鸿说,&ldo;与你不一样。&rdo;段岭说:&ldo;唉。&rdo;李渐鸿说:&ldo;他们都是质子之后,自然从小懂的,就比其他人要多。&rdo;&ldo;这我知道,但是有这么可怕吗?&rdo;段岭问。李渐鸿牵着段岭的手在街上走,答道:&ldo;赫连博是西羌皇族赫连栾之子,布儿赤金是元奇渥温姓的后人。蔡闻与蔡闫两兄弟,则是北上的蔡家在上京做官,与辽女所生的子嗣。&rdo;&ldo;换句话说。&rdo;李渐鸿又解释道,&ldo;他们的爹都是外族,大多是皇族,在此地充当人质,以换取两国和平。一旦两国开战,便会杀了他们。&rdo;段岭:&ldo;……&rdo;&ldo;南陈的人质是谁?&rdo;段岭问。李渐鸿说:&ldo;南陈皇族没有人质,因为汉人硬气。&rdo;&ldo;名堂内,与你一起读书的人,还有不少辽国南面官的后人,要造反投敌,辽帝就杀他们的儿子。&rdo;李渐鸿又说,&ldo;你认识一个姓韩的小孩不?&rdo;&ldo;有!&rdo;段岭马上想起了那个韩公子。李渐鸿:&ldo;他其实是辽人,他的爹是南院太师。&rdo;段岭点点头,与李渐鸿站在路口处,侧旁便是打鱼儿巷,段岭站着张望了一会儿,说:&ldo;我想去拔都家看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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