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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这一生,实在是太招摇过世了!暗门的人,一拨要抓我,一拨要杀我,从乔羽透露的信息来看,暗门直属陈国第一家庭,也就是皇帝、皇后、太子三人,要抓我的是太子,那要杀我的,便是帝后之一。彼时,我认定是皇后派人杀我,因为我不但“勾引”了她的丈夫,还“勾引”了她的儿子,闹得父子反目,太子地位岌岌可危——生生一个无盐祸水!到了帝都一打听,才知道事情远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若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怎么可能会震动朝纲,师傅堂堂丞相被软禁宫中,连太子都不得随意行走。夜里潜入墨惟府上,方才知道,他是真正的闷油瓶——他是最早知道我真正身世的人,却忍了足足十年没有开口。描金的扇子横在胸前,他笑得一派风流。“你以为你义父留给你的那块玉牌是什么东西?”义父留给我的玉牌,他只说过,再艰难都不能当了,后来我便交给了师傅,再没有动过。墨惟说:“当年延熙女帝,也就是你母亲,雕凿玉玺之时,从和氏璧上分出方寸大小,亲手刻成玉牌相赠岚君,许一生比翼相守之诺。这玉牌,只要是见过玉玺的人,真正识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历。天下间绝无第二块。”于是,那一夜间,我这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突然被告知,你娘是女皇,你爹是凤君,你本来可以当皇帝的,不过有人把你偷走了,气死了你娘,你爹出家后不久也过世了,你早没有死是人家失算,现在要来补上一刀了……沉默片刻之后,我问他:“那当年抱走我的人,是谁?”“是你义父。”墨惟敲着桌面说,“但指使他的人,却是皇后。这是皇后最大的失误,她不该找一个曾受过岚君恩惠的人,一个有良知的好人……”墨惟轻轻叹了口气,“我听你描述你义父时,心里便有数了。那个时代我虽未曾经历,但亦听过不少。宫里近身侍卫十三人,号称鹰组,皆是生死磨练出来的高手。如今的皇后,当年虽然只是王妃,却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父亲,暗中联合了大批文臣武官,在延熙女帝怀孕待产期间,包围了她的势力。如果延熙女帝当年不是难产后体弱又气急攻心而死,宫变也是无可避免的。不要怪你义父,他没得选,如果他不抱走你,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而别人会杀了你,他才能保全你。你义父身上的重伤,便是后来遭受鹰组围攻时落下的。”我背靠着墙壁,听他说了许久,脑中渐渐清晰了起来,一幅幅画面晃过,好像亲眼看到了当年的景象。呵……男女平等啊,所以在皇位的防备上,敌人多了一倍。母亲……这个奇怪的称呼,可是母亲她是否想到过,对权力充满了欲望的,不是亲弟弟,而是弟妹……我的皇叔和他的皇后,一个爱美人,一个爱江山,可惜两者都不是他们应该爱的。“现在的局势是,帝后皆查明了你的身世,皇帝要废了太子,将皇位还给你。而皇后自然不肯,我们的陛下情太深,皇后又恋栈权位——凤囚皇,陛下病危,这帝都的天,要变了。”墨惟感慨万千。“我师傅怎么办?”我急问道。“朝中早有清党和王党。清党自命清高,可以利用,而王党乃皇后死党,东篱游走两党之间,分寸倒是能把握好,但如今你的身世曝露,皇后自然把他打为你的‘李党’。”墨惟摇摇头,叹道,“所以我不喜欢政治,动不动分朋党,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现在还不能动他,毕竟他民心威望都在,但也绝对不会放了他。小玉儿,我知你无心帝位,但总有人要拿你祭台,告诉我,你要怎么做?”他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就像是一个兴奋的看客,丝毫不能体会我的悲愤……冷笑一声,“我无兵无卒,孤身一人,拿什么和她斗?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让她放过我师傅!”墨惟不大乐意了。“傻丫头啊,你没有兵,不会找人借吗?你不想要这江山,想要的人可大把都是。”我一挑眉,疑惑问道:“谁?”“有一个人,韬光养晦了许多年……”墨惟握着折扇,轻轻敲着下巴,眼中精光一闪,似是十分期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嗤笑道:“既然是韬光养晦,如何就被你知晓了?既然被你知晓了,那韬光养晦也不见得如何高明了。”“此言差矣。”墨惟反驳,洋洋自得道,“除了我,可没有第二个人看出来了。想我墨惟,往前推三百年,往后推三百年……”我一把拍上他的嘴巴,把他那恶心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告诉我,是谁。”他眨了眨眼,移开我的手,细长眸子一弯,笑眯眯道:“六皇子,刘澈。”刘澈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早已模糊了面孔,依稀记得是离我很近的一个少年,长得像他的皇帝父亲,俊秀无双,年纪小的时候总喜欢跟在我身边,在以为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看我。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在国子监地位很低,属于出气筒的典型,成绩也一般,不会垫底被点名批评,也不是被表扬的对象,夫子说起刘澈,总是“中规中矩,马马虎虎”八个字。很难想象,他会是墨惟口中韬光养晦了五六年,唯一有能力颠覆皇后政权的皇子。更没有想到的是,他除了是我的表弟,还是我的表弟……墨惟说皇家的婚姻关系十分复杂,果然没有骗我。皇帝病危,诸皇子蠢蠢欲动,六皇子刘澈没有人看好,在帝都阴云下,难得的一片安宁。去之前,我问墨惟——你有把握他会帮我?墨惟笑曰:“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帮你,但他会帮东篱,只要东篱愿意帮他。一旦他登上皇位,你也不会有事——他很清楚,单凭你一己之力,一个名号,根本不可能与他争夺帝位。”于是,那一夜去见刘澈,我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作为师傅的代言人。月色清朗,弱冠少年秀雅出尘,焚香调素琴,一曲春江花月夜祥和得听不出一丝杀气,我以为,他会弹弹十面埋伏什么的……最后一个音符颤悠悠地停在指尖,他仰头看向我藏身之处,微笑道:“你出来吧。”又低头叹道,“常听人言,知音至而弦断,为何我这弦却都安好?”我噎了一下,从阴影中走出,“那是因为,我不通音律。”我这人,不通音律,荒腔走板,一会儿不靠谱,一会儿不着调。这少年的眼睛稍显得圆润,细长眸子显心机深沉,圆眸润瞳则显天真无邪,他那双眼睛,看着便叫人心软,一身月白长衫衬着那姿容,谁能相信他手中养了三千死士——果然人不可貌相。我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他递了一盏茶过来,我接过了放在一边,听他温温润润地叫了我一声:“阿姐……”看样子,他什么都明白了。在你怀里,尘埃落定我自知是个对感情迟钝的人,但连墨惟都瞒过了,可见刘澈小儿功力颇深。那时我只当他是客气,便也同他客气了一番,他叫我一声“阿姐”,我叫他一声“阿澈”。他听了好似很开心,眼睛弯了起来,晶亮晶亮的,看得我也忍不住咧嘴傻笑。于是我想,每个人都有一段“很傻很天真”的当年吧……“那啥……”我挠挠头,“我的来意,你想必都明白了。”“嗯。”他点点头,微笑,“没问题。”“啊?”我怔了一下。“我会救出沈东篱的,只要他站在我这边。”他低下头,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声音里颇有些委屈,“你知道,我身边的人太少了,王皇后的势力过于强大……”这孩子,太能激发人的母性。我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放心放心,这天下是姓刘的,让他们姓王的滚蛋去!”他抬眼看我,眼里有一丝玩味的笑意。“姓刘的?”“嗯!”我肯定地点点头,“是你们姓刘的,我不姓刘,我姓李。”我表明立场,他眼中闪过异色,随后眼底笑意一点点漾开,这水波深处到底藏了些什么,却不是我能看懂的。那时我心里便想:也是一个蓝颜祸水,披着羊皮的狼。因为涉及朝廷斗争,我让唐思避嫌,以免让唐门殃及池鱼,他虽不悦,却也不能反驳,便在城外住了下来。乔羽对大内了如指掌,夜探深宫,便由我二人执行。恍惚想起小时候与乔羽初遇那次,那时似乎看到皇后与某个将军深夜密谋,这些官员入夜不得进入禁宫,更何况是和皇后窃窃私语,当初看着事不关己,现在想来暗骂自己糊涂。和乔羽摸到了皇帝寝宫,乔羽放倒了外面的人,我走到他床前,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看着我,露出一个有些飘渺的微笑。他说:“皇姐,你来看我了,你不怨我了吗?”我心想,他估计命不久矣了。我跪在他床前,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我,颤抖地覆上我的右手。“皇姐,你的孩子不是我抱走的,你相信我。”他吃力地说着。我不忍心地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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