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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品天眨巴眼睛,只想躲开母亲过于炽热的目光,好像油灯将尽时忽然迸发出的绚烂一样。她拉拉邹扬的衣袖,求助地看他。后者抓住她的手,隐藏起自己的惶恐,努力对吴老板笑得若无其事,用一种欢快自然的语调替她回答:“天天想吃牛肉汤,干妈你多弄点。”“好,妈这就去弄。牛肉多多的,再来点锅贴。吕品天要吃的饱饱的。”吴老板絮絮叨叨地出了门,房间里两个人刚松了口气,她又突然折回来,讪笑着问,“要不要加一点点辣椒?”她刚消失在楼梯口,邹扬飞快地关上门,靠着门背喘粗气。吕品天瑟缩着身体靠在床头,欲哭无泪:“邹扬,你也看到了吧,我妈昨天夜里就是这样。她这样,我吓的什么都不敢问,生怕一句话没说好就刺激到她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或者说你猜究竟是怎么回事?”邹扬踟蹰了片刻,没有说出自己电闪石击间冒出的念头。她茫然地摇摇头,抱着床上的大玩偶,闷声闷气:“我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就好像我马上会离家出走似的。呵呵,我要离开的话,起码要存足够的钱吧。每年的压岁钱都被迫上缴,我哪来早晨吃饭,吴老板忙着张罗店里的生意,两个小孩筷子夹着烧卖,眼睛却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转。“照这样看,干妈好像跟以前比也没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吕品天扒了口白粥,有气无力道,她是没一点儿不对劲的,唯独面对我时就十分不对劲。“那你打算怎么办?”邹扬习惯性地拿起她剔掉蛋黄的咸鸭蛋,把蛋白拨到自己碗里。“我要知道就好办了。也不晓得我妈到底怎么了,嗳,要不晚上你陪我,我问一下她。天,我妈多英明睿智的人,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呢。邹扬,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有什么蛊咒?”她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吕品天,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邹扬啼笑皆非,想了片刻,正色道,“干妈的表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件事跟你有关系。”“跟我有关系?”她诧异地扬起眉毛,刚想说“我给美术老师当模特儿的事是我妈同意的啊”,母亲突兀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两个怎么磨蹭到现在?还不赶紧去上学!”吴老板皱着眉头叉腰站在桌旁,虽然柳眉倒竖的骇人,神态却与平常训斥他们时并无二异。两个半大的孩子唯唯诺诺应了声,然后呼啦呼啦吃完粥,赶紧拎着书包走人。学校离食神居不远,吕品天不会骑车,邹扬平时都是乘公交往返于学校跟家之间,两人并肩行在小城干净清爽的街道上。他看有情侣模样的人骑着车,女孩坐在后座,笑着捶男孩的背,顿时有些艳慕,很想手里也有辆自行车。“唉,真希望我妈晚上能跟白天一样正常,否则我也会被她逼得不正常了。”吕品天叹了口气,循男生的目光看过去,好奇道,“你在看什么?”邹扬皱眉久久注视跟在他们身后的黑色轿车。吕品天也注意到那辆如影随形的车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指。“要不要过去问个究竟?”他低声道,“别怕,我陪你一起过去。”好像被雷击了一般,她突然神经质地拽着他就往前面跑,嘴里胡乱喊着“不要,我不要去问”。她无法解释自己心头的恐惧从何而来,几乎是一种逃生的本能逼得她迫不及待地离开原地。她在心里告诫自己,离那辆车远一点,离那个奇怪的男人远一点。快到校门口时,邹扬才拉住她,气喘吁吁:“别跑了,他没跟上来。”没有跟上来?她茫然地看了眼身后。初中生的作息时间比普通上班族要来的早些,偌大的街道没有滚滚车流,空荡荡的叫人心中发虚,好像什么东西被掏空了般的虚弱。张奕舸跟季如璟正骑着车到校门口,两人为什么事情发生了争执,季如璟一脚踹上他的捷安特,怒吼声气吞万里如虎。张奕舸一面心疼自己的车,一面气急败坏地回敬施暴的凶手,季如璟,你个孙二娘,你这种女人要嫁的出去才怪!“屁!孙二娘又不是没老公。李师师倾国倾城柔情似水眉不点而翠唇不点而朱,不也没什么好下场。”季如璟不以为意,嗤之以鼻,“瞧你那样儿,没文化。”吕品天本来心情挺闷,被她这么一调侃,忍不住乐了。季如璟见了她,眉开眼笑,哎哟,我亲爱的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张奕舸看到她在,也不好意思再跟季如璟一般见识,对邹扬龇牙咧嘴诉苦般的来了句,女人都不可理喻。说的这般熟络,仿佛他们不仅仅是熟人,也是多年的老友。邹扬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笑着接口:“你还把她当个女的看啊,我还以为在你心中她早就性别模糊了呢。”季如璟特不待见这句话,朝他嚷,邹扬,你哪痒就招呼一声,我叮嘱吕品天回去给你好好上药。吕品天连忙摆手,撇清干系,我可什么话都没说。“亲爱的,听说,那个,你现在在给我们的帅哥当模特儿?”季如璟挤眉弄眼地八卦。吕品天倒也大方,没遮没掩,点头道:“是啊,老师说他要办画展,还缺少一幅人物画。这人素一蓝裙子控,于是我就中奖了。你看我身上这件,多恐怖,他给我买了件相同的蓝裙子,让我每天都穿。害得我们班的人都特同情的看我,吕品天,你家是不是很困难?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张奕舸听了也“嗤嗤”的笑,季如璟厌烦地推了他一把,嗔怒道,你笑什么笑,我跟吕品天说话呢,你在边上掺和什么劲儿。张奕舸火了,冷笑道,你少自作多情,我是在回应吕品天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吕品天见这两人又剑拔弩张,赶紧想要劝和。邹扬却拉了她一把,摇头轻声道,随他们去。她想了想,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识相地闭起了嘴。两人干吵了几句没有佐料配合,便无聊地闭了口,各自气嘟嘟地往自己的班级走。两人在同一个班,却一个走左楼梯,一个走右楼梯。周三下午最后一堂课是全校的活动课。在教室里埋头苦读的莘莘学子被校领导强行勒令出去活动,以劳逸结合。这座小城学风盎然,以城市名字命名的高中在整个华东地区都首屈一指。十多岁的初中生,无需老师过多的看管约束,个个都卯足了劲儿想升入那所高中。他们的努力跟自觉,逼得老师不得不一个班一个班的赶人。年轻的女孩子们会去球场看男生打球踢球,三三两两,或散步,或坐在草坪上看书,或聊天嬉笑,就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为某个人而来的,但是眼神却早泄露了心事,不知道那些大大咧咧的男生是否明白?教导主任见了吕品天,笑着请求,倘若没有事情的话,可否现在就开始今天的绘画?她原本答应了要去足球场给邹扬加油,今天他们校队内部有一场对抗赛。此刻面对老师的要求,颇有些迟疑。美术老师见她沉默不语,心中了然她的为难,自觉剥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由玩乐的时间过于不人道,于是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你有事就先去忙,别忘了放完学以后到画室来就好。”吕品天心里过意不去,脱口而出一句话,没关系,我也没有什么事。完了以后她就后悔的想咬掉舌头,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邹扬那里要怎样交代。大概是九十年代中期的中国足球还没叫国人彻底失望乃至绝望,起码小城初中里踢足球的男孩子还是很能收获女生崇拜的目光。男孩子发育普遍要比女生迟点,走《灌篮高手》路线来的要难度系数太高,不若足球有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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