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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说完,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问:“大人,您不是说过,这辈子不打算再娶亲了吗。既然如此,抢魏姑娘干什么?是做小妾,还是做通房?”
余崖岸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管得真宽。见色起意,弄个暖被窝的,不成吗?”
李镝弩哪敢说不成,那张满是横肉丝的脸上挤出了沟槛纵横的笑,“该当!该当!”说罢忙拱手,“卑职这就去,回来再和大人禀报金阁老的事儿。”
那大个子,跑起来顿地有声,咚咚地冲进了西边刑房。
***
如约回到永寿宫时,金娘娘盼得脖子都长了。
见人一出现,亲自出来接应,急急拽进殿里追问:“怎么样?问明白了吗?余崖岸是怎么和你说的?”
如约一路上都在盘算怎么向她回话,说得太直接,怕金娘娘受惊,回头又要倒下。但说得过于委婉,这事儿到底压不住,后面发作起来,金娘娘不免要怪罪她。
左思右想,还是得实话实说,扶她在圈椅里坐下,方忡忡道:“奴婢听余大人口气不善,这桩案子是锦衣卫协同翰林院侦办的,他说锦衣卫听翰林院的调遣,这话分明是在推脱。奴婢又问他,往后会不会再传阁老问话,他说得含糊,看来有一必然有二。娘娘想想辙吧,等事情不可挽回时再补救,就来不及了。余大人的意思是,娘娘还得去求皇上,案子最后会呈交到御前,只要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就化小了。”
金娘娘听完哭丧了脸,“求皇上……我昨儿去了,你不也瞧见了吗,皇上他不愿意搭理我,我连话都说不上。神天菩萨,这可怎么好,我这会儿什么辙都想不起来,脑子都麻啦。”
如约看见金娘娘眼下的境况,就想起当初的自己。虽说家里遭难来得突然,不容她着急怅惘,但事后无能为力的痛苦,不也同她一样吗。
做奴婢的出主意,得循序渐进。她提出个笨办法,“和皇上身边伺候的人打打交道吧,让他们替金阁老说说情。”
金娘娘惨然摇头,“章回和康尔寿,是两口填不满的井。我刚进宫那会儿想在皇上跟前露脸,不知塞了多少银子钱给他们,他们只认银子不认人,回回要,塞得我不耐烦,后来干脆不给了。这会儿再去攀交他们,恐怕把我这永寿宫搬空,也不够填还的。”
路又绝了,剑走偏锋吧!如约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献计献策,“那娘娘越性儿让阁老想办法自救,或是联合先帝的其他儿子……离京最近的,不是还有一位彰王吗?”
她这番话说出来,吓得金娘娘目瞪口呆,“你小小的人儿,胆子倒大,还想让我爹再谋一回反?眼下不像早年了,皇上登基之后,把那些藩王的兵权全都收缴了。彰王就是个空壳子,只差没削藩了,如今一心在家生儿子,借他十个胆也不敢造反。”
如约听后更觉失望,这大邺疆土上,再没了能和皇帝抗衡的人。五年时间,他把那些满身反骨的兄弟收拾得服服帖帖,要想推翻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两个人陷入了沉思,半晌对看一眼,各自叹息,“这可怎么办。”
金娘娘支着脑袋,喃喃道:“八成是我上回下令打死了那个宫女,文华殿大学士记我的仇,挑出了这个案子,报复在我爹身上。”边说边淌眼抹泪,“我这会儿可悔死啦,早知道闯这么大的祸,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干。”
如约劝慰她,“谁能料见后面的事儿,都是命中注定,娘娘别哭了。”
金娘娘一会儿仰天,一会儿俯地,一会儿直勾勾看着如约,“我两眼一抹黑,你快替我想想办法。”
如约为难道:“奴婢只是个小宫女,除了给娘娘跑腿,哪儿有什么办法。”
嘴上这么说,心里的筹谋不能停顿,见金娘娘蔫头耷脑,略顿了下道:“奴婢听说,万岁爷有阵子养在宜安太妃跟前,有这回事儿吗?”
金娘娘像被点中了七寸,拍了把扶手道:“诶,是有这么回事儿。万岁爷和前太子一前一后出丹痧,病得两头晃荡,太后要照顾前太子,就把万岁爷托付给了宜安太妃。宜安太妃没生养,没日没夜候在万岁爷病床前,万岁爷感念太妃,大安后常和太妃走动,感情不比和皇太后浅。”
这就有说头了,如约道:“宜安太妃虔心礼佛,每年四月初八的浴佛节,必定要在英华殿大办。娘娘既然讨好不得太后,何不在太妃身上使使劲儿?要是太妃愿意帮着周全,那娘娘可就有指望了。”
金娘娘迟疑,“能行吗?太妃平时不和后宫嫔妃走动……”
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往有点儿过于清高,想着正经婆婆尚且不冷不热,谁还稀罕巴结宜安太妃!结果这会儿走了窄路,调转方向临时抱佛脚,人家又不是瞎子,要是戳破了,岂不是很难堪?
如约却开解她,“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就算被人瞧出来,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强。眼看浴佛节要到了,您可以帮着太妃打点打点,一来一往就熟络起来了。先不提家里的困境,单和太妃闲话家常,聊聊吃喝,聊聊万岁爷小时候的事儿,聊什么都成。等时机差不多了,再向太妃求情,太妃撇不开情面,好歹会替您说上两句话。再不济,让皇上瞧见您对太妃的孝心,不也会对您另眼相看吗。”
这么算来,实在是个赚钱的买卖。金娘娘忙说好,“英华殿这会儿已经开始筹备了,咱们找个太妃在的日子过去,看我怎么巴结她,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
如约笑着颔首,复又问:“浴佛节那天,万岁爷会去礼佛吧?”
“自然。”金娘娘道,“万岁爷孝敬太妃,太妃头天夜里就在那儿诵经,万岁爷得陪到更天,五年来都是这样。说真的,往年我懒,耐不住这寂寞,也闻不惯殿里的香火气,常是露个脸就跑了。今年不一样,我死也要烂在那里,你就看住我,我要是想溜号,你下狠手掐我一把,我心里就明白了。”
如约失笑,“您对自己太不留情了,哪儿用得着下狠手呀。”
金娘娘怎么能不了解自己的脾气,别人是琵琶古筝弹得好,她是退堂鼓打得好。但凡有一点余地,她都想图轻松,在蒲团上跪大半夜,怕自己娇嫩的膝盖头子受不了。
反正这么说准了,定下的计划必须好好实行。如约让郑宝过寿安宫打探,听说太妃每天辰时过去查看,第二天金娘娘五更就起来了,没穿戴华贵的衣裳首饰,只挑了件素锦的襦裙,头上簪两朵通草,连脂粉都未施,就提前赶到了英华殿。
晨光里的英华殿,有种不与紫禁城为伍的孤绝之感,平时只有太妃太嫔们过去。死了丈夫的女人们,早没了抢阳斗胜的兴趣,个个心境平和,说话也温存。所以英华殿是唯一不染世俗气,也不兴与人争高低的地方。进了这里,恍如进了庙宇,连心窍都忽然澄澈起来。
转过一面高大的菩提树诗碑亭,就是英华殿正殿。这个时辰宫人们忙于洒扫,如约一眼就看见站在月台上的杨稳,正侧着身子,吩咐小太监今天的香烛、坐更事宜。
等回过头来发现了她们,忙快步上前向金娘娘行礼,和声恭迎着:“给娘娘请安。”
金娘娘仔细瞧了他一眼,“生面孔,新来的?”
杨稳说是,“司礼监衙门调过来的,伺候老娘娘们进香礼佛。”
金娘娘“哦”了声,昂着脑袋走进了正殿里。
向上看,这里供奉的佛,比永寿宫的完立妈妈可高多了,但愿功效能如个头一样大。
进门拜佛是老规矩,杨稳点燃支香,呈到金娘娘面前。
金娘娘接过来揖拜,刚鞠了一下身子,不知怎么的,一头栽在了蒲团上。,,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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