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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了口气是因为她知道就算沈家对不住自己在先,自己的行为也十分令人诟病,是不能对外人道的,若是虞品言果真问起来,她委实不敢在他面前撒谎;不满是因为虞品言对她的漠不关心,熟视无睹。她握紧泪湿的手绢,徐徐开口,&ldo;回祖母,孙女儿这十四年来过的实在是苦不堪言。沈家人起初对我不错,四年前一场劫难散尽家财后便渐渐不如往日了,若非我偶然听见沈母与她亲子谈论我身世,当真不晓得我嫡亲的家人还远在千里之外。我怕他们果真将我卖给大户为奴为婢,不得已偷了幼时襁褓逃出来,一路跋涉往京中赶,却又碰上盗匪九死一生,幸而被赵大人一家及时救下,这才有了今日的相见。&rdo;话落拿起帕子不停抹泪。她该略的略了,该瞒的瞒了,该歪曲的歪曲了,直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千里寻亲饱受磨难的孤女,引得林氏又是一番痛哭,搂着她大骂沈家缺德。若非赵安顺一家就在京中便于对质,沈妙琪倒也想将赵家也编排编排,好引得侯府把赵家人处理掉。老太太深深看她一眼,半阖眼睑轻捻佛珠。立在一旁的马嬷嬷暗自摇头,心道商家女就是商家女,这趋利避害的本性果然根植入骨髓。坑了沈家不算还要踩上几脚,反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有心机手腕不是坏事,然而坏就坏在这心机手腕用的不是地方。连养大自己的沈家都能说污蔑就污蔑,说离弃就离弃,对没甚感情积累的虞家岂不更凉薄?就算带回去,老太太怕是也不能与之交心,更何况还是那么个命数!她是不晓得龙鳞卫是干什么吃的,否则哪会如此作秀。思及此处马嬷嬷看了主子一眼,果然见她面露疲态,淡淡摆手,&ldo;好了,过去的已然过去,人回来就好,林氏你少说几句。我乏了,去后殿与福慧大师论佛,你们娘两儿留下说说体己话吧。&rdo;林氏和沈妙琪求之不得,连忙将她送到门口。因仅见的三位家人中只林氏一个对自己最亲热,沈妙琪自然得先笼络住林氏。而且她多番打听也未从秦嬷嬷口中了解虞府情况,只以为虞府跟其他人家一般无二,这后宅之事全由主母说了算,故此对林氏更为殷勤。母女两依偎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沈妙琪试探道,&ldo;母亲,我逼不得已在赵家当了四年婢女,这事若是传出去会不会丢了侯府脸面?&rdo;&ldo;我的儿,你莫担心,这事儿你哥哥早就打点妥当了。&rdo;林氏将她鬓边的一缕头发塞到耳后,柔声道,&ldo;那赵安顺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你哥哥给他在两淮谋了个实职,不日便要举家搬迁至扬州,没四五年回不来。他若是透出一二句不中听的,你哥哥定会叫他爬多高摔多惨,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怎敢?&rdo;&ldo;那四五年之后呢?扬州离京城可也不远。&rdo;沈妙琪故作懵懂的说道。在她看来,最好还是把所有知情人全都处理干净,又或者远远打发回允州,一辈子不许入京。她虽然不懂政事,却也知道扬州乃大汉朝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去那里为官岂不便宜了赵安顺?尤其是赵瑾,她忍了她四年,实在见不得她靠着自己富贵加身。&ldo;四五年以后再调去别的地方,总之不会让他家将你的事泄出去。所幸那赵安顺为人耿直,并不曾提及过分要求。&rdo;林氏拍抚女儿脊背。沈妙琪心中百般不满却说不出口。赵安顺再如何不得志也是从四品的朝廷命官,凭她一介弱质女子定然无法对付,然而她又与虞品言感情淡漠,无所寄望,只得暂且忍耐。好在林氏虽然十四年未曾与她谋面,对她的感情却十分深厚,此乃最大一桩幸事。有当家主母撑腰,想必不需几日就能在侯府混得风生水起。虞品言在外威风八面,权势滔天,回了侯府还不得听凭林氏差遣?她暗暗自得,又问,&ldo;母亲,我若是回去了,那沈家女该怎么办?&rdo;&ldo;一提起她我这心里便压着一团火。若不是沈家缺德将那丧门星送进来,你父亲如何会死!我们母女俩怎会被迫分离十四年!&rdo;林氏表情狰狞,语气怨毒,见女儿瑟缩了一下,连忙扯开一抹微笑安抚道,&ldo;但为了掩盖你的过去,我不得不留下她,对外只说你两是双胎姐妹,因你八字孱弱才送去寺庙寄养。我就是为着你,也得把这口气咽下去。&rdo;这年头,双胎普遍养不活,因八字孱弱而送去寺庙的孩子更比比皆是,且家里人怕鬼神将孩子带去地府,通常会秘而不宣,直等过了死劫再接回来重入族谱。老太太当年能编出这等借口也不是全无根据,说出去至少七八成人会相信,剩下那些也就是看在二人迥异的外貌上略有猜忌。然而相貌迥异的双胎在大汉朝并不罕见,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纰漏。林氏能咽下这口气,沈妙琪却咽不下。只要一想到那抢了自己身份地位、荣华富贵的贱种还会继续留在侯府享福,她就觉得心脏被一只利爪狠狠撕裂,每一块碎片都镌刻着浓烈的仇恨。她凭什么那么好命?就凭为虞品言挡了两刀?十四年的锦衣玉食还不够偿还吗?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落下两行泪水,&ldo;母亲,我替她在沈家受苦,她反而心安理得的占有本该属于我的尊荣。难道就不能称病将她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吗?女儿看见她心里就难受!&rdo;去了乡下,她有的是手段收拾那贱种!因沈妙琪早看出林氏对虞襄深恶痛绝的态度才敢说这些话,要是在老太太和虞品言跟前,却是半个字也不敢提。林氏一听果然动了心思,点头道,&ldo;这倒是个好主意,待母亲回去后好好斟酌几天再向你祖母开口。你不知道,你祖母跟你哥哥宠那丧门星宠得厉害。&rdo;话中透出十二万分的不满。沈妙琪委委屈屈的点头。这边厢母女两合计完,那边厢老太太辞过主持前来唤林氏回府。林氏百般不愿,央求道,&ldo;母亲,咱们今日便把琪儿接回家去吧?&rdo;&ldo;不可。&rdo;老太太干脆利落的拒绝,&ldo;等我与襄儿通过气后再接她回去。&rdo;&ldo;我的女儿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作甚要知会她?&rdo;林氏气得脸都白了。沈妙琪暗暗捏紧手帕。老太太嘴里数落,眼中却满是笑意,&ldo;襄儿丫头性格泼辣,脑子也聪明绝顶,若是不知会她一声便将人接回去,三两句话就能把妙琪的老底掏干净。你们若是想她闹得阖府不宁便今儿个回去,我绝不拦阻。&rdo;话落使人去收拾东西。林氏这些年在虞襄手里很吃过几回大亏,别人都怕她哀泣,只虞襄不怕,端着一盘瓜子边嗑边把她当跳梁小丑一般观赏。她好几次忍不住要戳破她身份却都被她阴差阳错的堵住,差点没被活生生气死。偏老太太和虞品言总站在她那一边,反把做母亲的压得抬不起头来。林氏对虞襄十分憎恶,这憎恶中又暗藏几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听了老太太的话只得沉默点头。沈妙琪也跟着点头,表情十分乖顺,实则暗暗提高了对虞襄的戒备。看来那贱种不是个好对付的,回去后还需谨慎行事。傍晚时分,老太太与林氏跨入府门。虞襄早备好饭食在偏厅等候,虞品言也回来了,正握着妹妹的手把玩,深邃的眼眸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ldo;一块儿吃个饭吧。&rdo;老太太看向林氏。&ldo;谢母亲,我还是自己回去吃吧。&rdo;林氏一看见虞襄就恼恨的吃不下饭,所幸女儿很快就要回来,日后做什么都有人陪了。老太太本也就客气一句,她若是真答应了还觉得膈应呢,也不挽留,挥手将她遣退。&ldo;老祖宗,今儿个你带母亲上哪儿去了?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我已经十四年没见她开过笑脸啦。&rdo;虞襄冲老太太灿笑,黑白分明的猫瞳闪烁着细碎的光彩。老太太一看见孙女儿如春日般娇艳的脸蛋,心里就像灌了一桶蜜,甜滋滋的十分偎贴,走过去拍拍她发顶,戏谑道,&ldo;十四年未曾见过?小丫头难道一出生就开始记事了?那可真是灵童转世。&rdo;&ldo;说不定我还真是呢。老祖宗快吃饭,省得放凉了串味儿。&rdo;虞襄连连招手使人盛饭。就凭孙女那股子灵秀劲儿,这话老太太是信的,不免笑得更开心。祖孙三人聚在一起的气氛就是不一样,连空气都透着欣悦的味道。马嬷嬷殷勤的给几人摆饭布菜,随后笑眯眯的退下。看久了林氏和妙琪小姐那张哭丧脸,心里早憋得慌,还是得多看看襄儿小姐洗眼睛。老太太给孙女儿夹了一块烧鹅,徐徐开口,&ldo;襄儿啊,老祖宗有一件事要告诉你。&rdo;来了。虞襄拿起虞品言的酒杯小酌一口,猫瞳睁得圆溜溜的看过去,样子懵懂可爱。老太太未说先笑,摸摸她柔嫩的脸颊道,&ldo;襄儿,你其实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rdo;虞品言放下筷子,从妹妹手里接过酒杯斟满,一饮而尽,随即又斟了小半杯,再塞回她手中,面上表情淡淡,仿佛老太太宣布的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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