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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南看着镜中的他与面如桃花的自己,一时也怔住。他这话,其实早在收下那块刻着“长卿”的玉时,她就曾一个人偷偷想过的。可也只能偷偷的想——不当纪将军,难道连白虎门主也不当了吗?难道不守护大夜了吗?不当纪将军与白虎门主,难道,连父亲母亲的孩子也不当了吗?父亲将一生骄傲传给了她,母亲还在等她回去,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失去了她,母亲必将心碎。镜中她还失神着,慕容岩却笑起来,侧脸与她轻轻一蹭,他直起身来,仿佛什么话也没有说过一般:“花旻日就要开始了,来,我替你梳妆。”花旻日是西里最盛大的节日,所有未婚嫁的姑娘小伙在这一天盛装打扮,夜幕降临时,他们手执星旻花编成的花冠出门,若是有看中的,彼此以花冠为试探,双方愿意的话,即时就能拜堂成为夫妻。慕容岩特意选在这一天前赶到雍京,就是为了趁节日混乱,打探并且救出纪东。抱着这样沉重的目的混在载歌载舞的人群里,两人都轻松不起来。慕容岩将纪南小心的护在身后,但仍然不时跑来西里少年,大大咧咧的将手里的花冠往纪南头上戴。“不……不要,走开。”不消半日,纪南已将这句西里话练的纯熟无比。慕容岩脸上起先还带着品味被认可以及抢先入手的得意,后来伸来的手多了,有两个甚至试图将纪南从他怀里拽出去,渐渐他面色就沉了下去。到后来,他索性将纪南环在怀里,但还是偶尔有大胆的青年靠过来示爱,慕容岩于是几次都忍不住下了黑手,暗中抚了来人的麻穴,吓得人家好好的少年抱着胳膊倒地,嚎叫不已。当然,他自己也是桃花不断,西里的姑娘们见惯了驯马养羊的臭烘烘少年,此时从天而降这位丰神俊朗的白衣公子,沿路递来的花冠简直可以将慕容岩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淹没。只是,那双勾了上京城万千女儿心的风流桃花眼,如今正闪烁着暴戾与不耐的冷光,吓退了绝大多数的西里姑娘。在他怀里,纪南却与他恰恰相反,一开始她忧心忡忡只觉得麻烦,后来见一向云淡风轻的二皇子殿下额头直跳青筋,她又暗暗觉得有趣起来。“很高兴?”他忽然低头在她耳畔轻问,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纪南鼓了鼓腮帮子,点了点头承认。慕容岩揽着她的手瞬时收紧,纪南想着他胸前的猪肠线,两手抵住他腰间,硬是昂着脑袋勉力不碰到他,那因为用力而闪闪发亮的眼眸,实在很像星涯山上高悬的星子,慕容岩的冷面撑不下去,嘴角止不住扬了上去。此时已到了上灯的时候,雍京熙熙攘攘的大街两面挂满了灯,街上挤得满满全是人,头戴花冠的姑娘踮着脚亲吻小伙,有一对新人被举的高高的抬回家,小孩子们追在身后起哄笑闹着,这一切的所有的热闹里,只有那两人是安静无声的:白衣公子一手揽着粉裙少女的腰,一手侧挡在她前方,正低头对她笑着,而那小小的少女未施粉黛,美的浑然天成,与他脉脉对望着,满脸都是纯真欢喜。爱是无声的。一路磕磕绊绊,终于行至大将军府附近,因为里耶阵亡,大将军府里一片素白,哭声隐隐,因而这里求偶的姑娘少年们很少,偶尔有一群也是匆匆路过。慕容岩大大松了一口气,与纪南约好:一个时辰后无论成败,在转角大树下见面。然后两人分头潜入府内。慕容岩刚走几步,便掳了一个小侍女妆扮的女孩子,捏着她下颚弹进去一粒药丸,他低声用西里话冷道:“这是你们左相笃木深炼的‘穿肠丹’,解药整个西里都已失传,三日内没有解药的话你会死的很痛苦,所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听懂了吗?”那个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的小侍女并不哭闹,安静的点了点头。“里耶抓来的那个夜国将军,叫什么名字?”“纪东。”长着漂亮脸蛋的小侍女眨巴着眼睛,干脆利落的答。慕容岩心下一松,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冷冷的低声又问:“他现在在哪里?”“死了。”小侍女很认真的看着他的脸,隐隐竟有些研究的意味,说道:“他被抓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来这里之后,不肯吃东西也不喝水,十天就死掉了呢。”她口齿清楚,慕容岩听得字字分明,心下顿时冷的结冰,他扣着那侍女的脖子,逼近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渐渐那侍女被照心术照住,眼神涣散开,慕容岩又问了一遍,得到答案还是一样,他放开她,她一时脚软“噗通”坐在地上。慕容岩此时也是心力受损,白着脸将她拉起来,放她靠着走廊立柱,他匆匆丢下句“三日后给你解药”,便如鬼如魅的从檐上掠了出去。他走后不久,回廊的暗处远远闪出来几个人,片刻便奔到了那小侍女身旁,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不碍事,回去后我自己和哥哥说。”方才是她暗中打手势,命令他们不许靠近的,“这个人武功这么高,哥哥都不是对手呢,你们要是上来也是送死。”“可是他那药……”地上跪着的人吓的声音都颤。小侍女回味着喉头的甘甜气味,甜甜的笑了起来,“你们忘啦?左相就是被我毒死的呀!”地上的人深深埋下头去,脸贴着地,动也不敢动一下。他深知有些伤可以温柔慰藉,另一些却永不会痊愈。无以慰藉,他愿陪她一同痛与沉沦。回到与纪南约定的大树下,她已经等在那里了,因一无所获,她的神色焦急异常。慕容岩看到她的样子,忽然心口一疼,指抵着唇控制不住的低咳了起来。他中间不着痕迹的捂了捂胸口伤处,咳声中又带着不妙的气音,纪南瞬时眸底一闪,扯着他袖子急问:“你用了照心术?!”那是暗夜谷秘传的绝技,以高深内力逼迫对方心神屈服,从而使得这人无法分神去说谎话。纪南也曾学过,但因内力修为到不了而放弃,即使放弃后她也休养了一年多才渐渐缓过来,由此可见此术有多消耗内力。更何况,他身上本就带着那么重的伤。“小四,”他反手抓住她胳膊,不答反问:“你信我么?”纪南毫不迟疑的点头。“那么现在立刻走。”慕容岩手搭上她肩头,不由分说带着她往来时的路走去,纪南疑惑的侧头看他,清楚的看到他嘴唇内侧泛起了一抹血红,又被他生生的抿了下去,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一下子变得比他的更白。花旻日是越夜越热闹的,路上拥堵着的姑娘小伙比方才来时更多,细小的雪珠不知是何时飘起的,如同雨一般纷纷扬扬,却比雨水更寒凉入骨。天冷的呵气都成冰,于是许多人在路边买了酒喝,不久便四处都是微醺的人在快乐的边唱边跳,美丽的星旻花随处可见,白的那样圣洁而哀伤。在人群上方的屋檐上,漆黑的夜幕之中,白衣公子携着粉裙少女,并肩急奔在这刺骨的风里。今夜无月。回到客栈,慕容岩动手掀了纪南身上的粉裙,给她换上了来时穿的那件密不通风的黑色袍子,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这中间他一直强忍着咳嗽,此时终于舒了口气,拉着她推开了窗户欲往下跳。谁知那窗才刚被推开一条缝,就听对面有尖厉的箭矢破空声响起,瞬间即近,“跺、跺、跺”重重三箭,将那窗户大力钉了个严实。慕容岩与纪南同时双双后退,重重靠在柱子上,一左一右默契的滑至柱后,纪南完好无损,慕容岩却一低头咳出了一口血来,纪南机敏的伸手掩住,那血渍浸入她黑衣中悄然不见,他一身白袍依旧一尘不染。慕容岩缓了缓,挥袖运掌,隔空拍开了门,吸了口气,他朗声啸道:“王子的待客之道,可真是非同一般。”他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一阵朗笑,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纪南正要掖好面纱,慕容岩却伸手将她整块头巾都扯了下来,然后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往外走去。偌大的客栈不知何时已被清空,楼下大堂里站满了举着兵器的西里士兵,中间孤零零摆着一张桌子,桌前坐着一个背影欣长的年轻男人,一身西里服饰贵气优雅,转过身来后,那容貌竟丝毫不比慕容岩逊色。“夜国二皇子殿下,久仰了,”那长相英俊出奇的王子,笑容亦是无懈可击,“其实我同你很是有缘一一我们的母妃在南国时,曾是最要好的闺中姐妹。“听了这话,再细看那王子,眉眼之间果然能够分辨出南国人才有的柔媚神气,想来姚妃的闺中姐妹与她一样是个绝色,因此两人的儿子如此样貌不分伯仲。他的眼神在慕容岩和纪南脸上来回着,最终停在了纪南脸上,了然的问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纪小将军?”纪南与慕容岩并肩着,俱都是不能分辨的淡淡神色,此时听问,她上前一步,对那西里王子微点了点头,“纪南见过王子殿下。”王子对她笑了笑,“你炸死了里耶将军,自己却毫发无损,听说你有神仙护体,是战神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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