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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完已经是午夜三点了，廖景的酒完全醒了，这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大致让护士把要带来医院的东西写了个清单，打了个车回去茶餐厅给丁良收拾换洗的衣服和用具。廖景从厨房角门进了餐厅，上了楼才发现灯火通明，冬冬把阁楼里能开的灯都开了，裹着被子蹲在墙角，眼睛睁得溜圆。&ldo;你怎么不睡？&rdo;廖景生气地问。冬冬机械地摇头，说：&ldo;爸爸不在，我一个人害怕，睡不着。&rdo;廖景心里一软，坐在床沿上摸了摸他的头：&ldo;你爸没事，很快就能出院。&rdo;&ldo;哦。&rdo;冬冬点头，哽咽了一下，仍旧没动。&ldo;好了没事了，乖乖躺下睡吧。&rdo;廖景拍了拍枕头，劝他道，&ldo;今晚我陪着你，别杵着了，躺下吧。&rdo;冬冬扁了扁嘴，说：&ldo;我不睡。&rdo;&ldo;怎么了？&rdo;廖景头疼的要死，耐着性子问。冬冬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忽然小声问他，&ldo;叔叔，爸爸是要死了吗？&rdo;似乎生怕他给出肯定的答案，又说，&ldo;我好怕。&rdo;廖景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冬冬又皮，平时两人相处不是吵架就是斗嘴，忽然看见他这么可怜巴巴的柔弱样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半天才说：&ldo;别怕，你爸没事，我在呢。&rdo;冬冬像是信了他，裹着被子倒在床上，像个蚕蛹一般将自己弄成个椭球体，大眼睛扑闪扑闪，却仍旧不睡。&ldo;闭上眼睛。&rdo;廖景说，&ldo;赶快睡觉，十分钟内睡着，礼拜六我就带你去海滨公园玩，海盗船云霄飞车，你要玩几遍就玩几遍，好不好？&rdo;冬冬安静地看着他，不回答，过了半天，忽然带着哭腔说：&ldo;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爸爸活过来，呜呜呜，我以后都不淘气了，小提琴课我会认真学，廖叔叔，你跟爸爸说，求他不要丢下我，妈妈死了，七婆也死了，爸爸好不容易才找到我，要是爸爸不在了，我就要被送去孤儿院了，呜呜呜……我不要离开爸爸，我只有他一个亲人啦……&rdo;小孩趴在床上哀哀痛哭，廖景心里一恸，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小孩童，父亲偷东西被关在派出所，母亲连夜出去借钱，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晚上风大电线被刮断了，他怕黑不敢睡，也是这样包着被子缩在床上不停地哭，好像全世界都抛下了他一个人。廖景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和衣躺到床上，将冬冬连着被子一股脑拥在怀里，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ldo;小脑瓜瞎想些什么啊，有这么咒你爸的吗？他好好的，只是每天都做东西给大家吃，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rdo;冬冬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小猫一样蜷成一团，一边小声哭一边点头，很快鼻涕眼泪就濡湿了他的衬衫。廖景叹了口气，将怀里的小东西抱抱紧，扯了一角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低声说：&ldo;睡吧，明早醒来你爸就好了，周末我带你出去玩去。&rdo;小孩哭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廖景折腾了一宿，这时候也累了，蜷在小床上跟他一起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廖景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地上，冬冬一只光脚丫从床上垂下来，正好踩在他脸上，圆嘟嘟的大拇指还差一公分就要伸进他鼻孔了，还好小孩子脚不臭，不然可真够膈应的。&ldo;操！&rdo;廖景抓着冬冬的脚扔上床，揉揉脑袋坐起身，立刻打了个喷嚏，大概是有点着凉。看看表已经是六点整，便爬起身来，调大热水在浴室洗了个澡。衣服裤子上全是土，胸口还有冬冬的鼻涕眼泪，廖景没空回家去换衣服了，只好打开衣柜找丁良的穿。丁良的衣服几乎都是地摊货，有些连标签都没有，好在洗的都很干净，熨的也平整，廖景挑了件大一点的灰衬衫黑裤子，想想内裤也该换了，便拉开斗柜的抽屉找内裤。都是黑白两色的四角裤，好像是一茬买的，连款式都一样，廖景翻了翻，忽然翻出条红的，侧面印着生肖牛，这才想起丁良今年三十六，本命年，跟自己一样是属牛的。心里一高兴，也不管新旧，廖景就把这条红内裤穿上了，大小正好，说起来丁良屁股很翘，内裤号码倒是不小。刚穿好衣服楼下就有人敲门，是送菜的来了，廖景下去开门接菜，顺便把上个月的菜金结了，收拾整齐时针刚好指向七点半。帮厨阿泰过来上班，见他来这么早挺诧异：&ldo;你怎么来这么早？&rdo;廖景含糊道：&ldo;良记病了去医院了，我得送冬冬上学去，有什么现成的吃的吗？。&rdo;&ldo;啊？平时看他身体挺好的啊，怎么说病就病。&rdo;阿泰在冰柜里端出一盘子蟹黄包：&ldo;昨天剩下的蟹黄包，冬冬最爱吃了，一会再冲个奶茶就成。&rdo;八点钟廖景送冬冬上学，小孩没睡醒，一路打着哈欠，廖景腿长，走两步就要停下来等他，好不容易到学校门口，将书包便当都塞给他：&ldo;好好上课，我下午来接你啊。&rdo;冬冬点头，廖景转身走了两步，他又小跑着跟了过来：&ldo;下午你能早点接我去看爸爸吗？美术课三点钟就下了，后面两节是自习。&rdo;&ldo;我三点一刻来接你。&rdo;伙计难当廖景带着给丁良收拾好的东西赶到医院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病房里空空如也。人呢？廖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会不会丁良病情加重了，被送去抢救什么的，丢下行李就往外跑，和提着暖瓶回来的护工撞了个满怀。&ldo;廖先生你来啦。&rdo;护工放下暖瓶说，&ldo;丁先生醒来还问起你来着。&rdo;&ldo;他醒了？&rdo;廖景诧异地问，&ldo;那他人呢？&rdo;&ldo;去办出院手续了啊。&rdo;护工说，&ldo;他五点多就醒了，一醒来就说要回家，护士说他病情没稳定不让走，他非坚持，护士就说得等医生来签了字才行，这不，他去医生办公室了。&rdo;&ldo;出院？他五点才醒九点就出院？你也不拦着他！&rdo;廖景生气的要命，人年纪大了都是这么固执的么？&ldo;我也没办法啊，他又不是小孩子。&rdo;护工也挺委屈，看看表，&ldo;我到点下班了，先走了啊。&rdo;廖景没办法，让护工先走了，自己随后出了病房，奔医生办公室而去。住院医生这个钟点都在开晨会，办公室没人，廖景一推开门就看见丁良佝偻着腰坐在墙角的折叠椅上，本来就瘦削的身体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又清减了许多，看上去风一吹都能倒似的，完全想象不出能像昨晚那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ldo;你在这干什么？&rdo;廖景走过去，&ldo;回去床上躺着去。&rdo;丁良垂着眼像是在假寐，被他的声音惊的抖了一下，抬头看了半晌眼睛才有了焦距，立即换上了戒备厌恶的神色，说：&ldo;你来干什么？&rdo;廖景被他这话噎的一愣，抿了抿嘴唇，说：&ldo;你昨晚……晕倒了，医生说要留院观察，昨晚做的好多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现在出院不合适。&rdo;丁良低头不看他，说：&ldo;你垫的住院费我月底连工资一起打你卡上，你走吧。&rdo;鸡同鸭讲，廖景对他这种陌生的疏离特别生气，但转念一想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是活该，这会儿丁良要还跟以前似的和蔼可亲，倒让人瘆的慌。想明白了这一节，他气也消了，放缓了声音说：&ldo;昨天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作对吧，走吧，回病房去，等检查结果出来让医生看看再说。&rdo;丁良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隔了一会，低声说：&ldo;不要对我道歉，我消受不起。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看在当初你昏迷两次我收留你照顾你的份上，请你放过我吧。&rdo;廖景是个黑社会，但又不是个真的黑社会，他还没暴虐到那地步，只是对着丁良总有些自己控制不了的感情，加上昨晚事赶事，话赶话，酒喝多了才做出了那种事，本来内心是歉疚的，但此时此刻听了他这番话，心底的怒气不由得又泛了起来，不由分说扯过他手里的出院申请单两把撕了，说：&ldo;我放过你，你也得先放过你自己才行，有这精力折腾自己的身体，不如好好休息，出院手续我给你办，只要医生说你可以走，我立刻送你走。&rdo;丁良抬起头来，忍耐而愤懑地看着他，说：&ldo;我连我自己都管不了了吗？我连出院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廖景，你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啊？&rdo;他气的要命，廖景也被他这番诘问呛的火大，不由分说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拖起来：&ldo;你想怎么样都行，不过现在先给我回去病房躺着，我在这儿替你等医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