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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四爷?”方明珠尖叫。
方姨妈一惊,忙拍抚女儿手背:“噤声!”此时夜已深浓,冬天的深夜寒气逼人,就是房中有火盆,也寒浸浸侵往身上。
方明珠吐舌头,把自己嘴捂住。又小声道:“都睡了。”可不是,才敲过二更,外面打更人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风雪敲打着窗户,有轻轻的动静。
可是方姨妈还是不放心,披着起夜的薄袄子下地,走到房门缝内,见外面值夜的小丫头睡得正香,烛光一点在她面颊上留下一个小涡,料是没有听到,这才放下心。
母女并头而卧,在说悄悄话。
方明珠的眸子惊奇得又圆又大:“不是和余家的好?我亲眼看到余公子递花给四姑娘,半点儿不会看错。”
“余家后悔了也不一定。”方姨妈是舒心畅意,笑容由不得的就上来:“我白天去劝过第四的,劝她知足做人,不要贪想。冯家比余家要好的多。”
方姨妈会劝别人,就是不会劝自己。
方明珠拉高被头,以致嗓音有些闷闷:“为什么偏偏是四少爷,而不是别的少爷?”这话让方姨妈一愣,听出什么来,翻个身子不认识的看向女儿:“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曾喜欢过四少爷。”方明珠低声地回话。
方姨妈支着肘,被子里闪着风,就那么僵在原地,脸上似喜似悲:“你,你怎么不早说,”方明珠叹气,她素来没心没肺,再不开心的事也能翻出喜欢的想法,叹气的时候并不多见。她的叹气,就揪住方姨妈的心,见女儿幽幽然:“母亲说余家的眼里没我,我想呀,能和余公子相比的,除了四少爷,还能有谁?”
“你这个孩子,你要是早说,我想尽法子也为你作成了,我以为你喜欢姓余的,迷在里面就出不来。”
“余公子当然好,可冯四少也不错,他们两个人呀,一个是衣着打扮上的俊俏,一个是稳重上的俊俏,仔细地看进去了,让人不能分出高下。”方明珠不无生气:“宝珠有什么好!一个一个的都相中她!”
方姨妈无言的睡下,母女头并着头,都有些忿忿不平。由这些不平就生出来很多的评论。
“宝珠是最假模假样的人,见人就会一脸的笑,笑得像从来没有烦心事,真不招人喜欢。”
见人不一脸的笑,见人就翻脸难道叫好?
“这姑娘心机深呐,我在这家里呆上这些年,竟然没看出来她的手段。一网打进来两个好孩子,这手段高的,”
看不出来的手段,也许人家就没用手段。
“这下子她可以得意,明天准保眼睛在头顶上才能走路,”方明珠噘起小嘴儿,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形。
方表姑娘忘记一件事,眼睛长在头顶上走路,得意就忘形,是她的本性。
母女二人尽情推敲宝珠四姑娘,再拿她和冯家做对比。
“冯家的人也不好,也是一脸的假笑,有人说句难听话,生气都不会,更不要说还人家的话,总是很吃亏。”
在方明珠眼里,这个叫很吃亏。
她想错也罢,问题是方姨妈也这样想,她有感慨的点着头。
“有一回我见到冯二奶奶,她摆着一脸的假笑,对我说什么女诫可以看看,我说不认得字,她又说愿意讲给我听!真是恶心人,我自有母亲教,不用她管!”提起来这件旧事,方明珠气愤莫明。
而方姨妈觉出味儿来,霍地扭转面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去年吧。”方明珠心不在蔫,还沉浸在对冯二奶奶的恼怒中。直到母亲在身边怪她:“你怎么这么回她话,不是教你有规矩,有规矩吗!你就不会,学学宝珠姑娘!要是她,就客气的多。”
才让母女贬低得不值一文的宝珠姑娘,此时又成了一个好模样。可见别人嘴里说的好与不好,不见得就是真的好与不好。
方明珠不高兴:“谁要去受她的教!她跟个衣裳架子似的,宝珠也像个衣裳架子,一点儿自己的性子都没有,谁要去当她儿媳妇!”
方姨妈瞠目结舌,但还没有现自己对女儿的影响是主要原因。她无精打彩睡下来,自语道:“难怪冯家相不中你,你呀!”恨上来,拧了方明珠一把:“关键时候,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会说着话呢!”
这个会说话,是平时就养成的习惯,关键时候才出来的,才透着假。
这与心地有关,与关键时候无关。
方明珠就哭了:“反正她不会要我,这全城的人都瞧不起我,母亲难道不知道!我不去侍候这样的人!”
方姨妈叹口气,没有办法的睡了。
方明珠愣归愣,有时候也肯关切别人。第二天起来,头天晚上对宝珠诽谤早就不记得,想到喜事理当贺喜,兴冲冲的寻宝珠来恭喜她。
“扎花儿呢?”这是方明珠的头一句话。
宝珠打心里敬而远之,但面上又客客气气,是方明珠所评价的“假笑”,有时候有些人,唯有假笑可以对她。
“是啊,你这会子不忙,”宝珠亦笑回,喊道:“红花倒茶来。”
方明珠接过茶,也不管房里有人,殷勤地就攀谈起来:“你这个颜色是酱紫色的,冯二奶奶可未必喜欢,这扎的花儿又太素净,冯二奶奶衣上扎的,大多比这个要浓艳,”
卫氏在旁边:“咳咳咳,”
方明珠愕然:“奶妈你病了吗?病了赶快看医生吃药,别把四姑娘过上,四姑娘有喜事儿,可不能病。”
卫氏一口气噎在嗓子里,手指着方明珠说不出话。
宝珠正色地道:“这衣服是祖母的,是祖母念佛时穿的,自然是素净的。”她由不得地生气,你这个人,又没道理上来!
方明珠见她面有怒容,知道动了真怒,讪讪的坐不住,就走出来。临出来时,卫氏也不肯送她,宝珠涵养一向是高的,还勉强能说句:“好走。”
方表姑娘走出这院子的门,气鼓鼓地道:“这个人呀,真是没有道理!”人家是来恭喜你的,你倒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