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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色的晚霞洒在起伏的海面上,流光溢彩。傍晚的海,总是那么温存。
巨鲸上浮,霞光透过它背脊旁的七彩天窗,映上女孩圆润的脸庞。似单似双的眼皮,笔直坚挺的小鼻梁,丰满的红粉双唇,凑在一起,娇美可人。
虽然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中,爹爹的不告而别使得田斓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疑惑和悲伤,但却没有转化成为怨恨。因为在与爹爹共同度过的十六年里,他们建立起的那种父女间的信任,已深入她的骨髓。而刚才,她能快在绝境中冷静下来,虽然大部分可能要归功于她与生俱来的那种无畏,却也少不了爸爸日复一日的耐心教导和鼓励。
眼前,女孩已盘腿坐下,唇间不断地默念着“冷静“二字,心中则反复猜测着各种可能。她知道,无论如何,目前只能耐心地等待着巨鲸进食,方才有可能借力上冲,触碰到那鹦鹉螺了。
不知不觉,巨鲸载着田斓已离岸数十里了。除去对当前的处境感到紧迫无助,她的内心深处却不断浮现出二木,6伯伯这些照顾,关心她的人的样子。不自觉地,她口中的“冷静冷静“时不时地变成“别担心别担心!”。实际上,在某些时候,我们之所以能够在逆境中冷静下来,重新考虑一切,继续一路前行,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知道,有些人总是在关心着自己,我们不能让他们伤心失望。反之,我们在关心着他们。这正爱与逆爱,如光与热,你生我长,交相辉映。
光线忽然暗下,巨鲸下潜,一种黏糊糊的“吧唧”声从它的食道方向传来。它终于要进食了!
田斓一跃而起,沉膝弓腰,在摇晃中全身绷紧,目不转睛地盯着食道方向。她知道,错过了这一次,恐怕自己等不到下一次了。
“地面”在女孩前方快翘起,她双手紧抓“肉垫”,作猎豹捕食之势。
黑暗渐淡,光明再起。
随着厚重的轰鸣,一股夹杂着强劲咸腥味的鱼流从食道喷涌而出,向女孩迎面撞来!
田斓猛吸一口大气,咬紧牙关,猛然跃起,踏着水柱般的鱼流,冲向鲸脊,向爸爸的护身符一把夺去!
巨鲸吃痛,扭转躯体,冲出海面!
女孩闭目屏息,抱头蜷身,任由自己在鲸腹中左磕右撞。而那枚鹦鹉螺,已是被她紧紧握在了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在一堆死鱼烂虾中醒来,全身黏黏糊糊,恶臭难当。她缓缓坐起,只是干呕了几声,便已觉得筋酸骨痛,疲惫不堪了。
日月交替,洒在破损七彩窗上的已是粼粼月光。
张开右手僵硬的五指,宝物映入田斓双瞳。
浅灰为底,乌金为弧,微缩的千沟万壑环绕着一颗溢出金光的蔚蓝之眼!
这鹦鹉螺竟与爸爸的那枚大不相同!
田斓有些失望了。
“这是爸爸的护身符吗?”
那时的粗糙古朴竟变成了如今的精致妖娆!
田斓双手将这宝物托在眼前,反复翻转,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谁知越看越是觉得精妙,越看越是觉得可爱,不由得吻了上去。
“斓斓,是你吗?”女孩噔地打了个冷颤,却下意识地没让鹦鹉螺离开自己的双唇,因为,这是爹爹的声音!
惊魂未定,那声音又道,“不是你又会是谁?”
女孩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来吧!红鲸会带你找到漂浮的火山。我等你!”
寂静过后,女孩娇小却又修长的身躯在颤抖,眼泪掠过没有表情的脸庞。心酸,委屈,欣喜,甜蜜,田斓的胸中百味俱起。她已是三百六十多天没有听过爸爸的声音了,但爸爸的声音从未在她耳边,停止过诉说。
田斓卷曲着身体,将鹦鹉螺紧紧压于唇上,一句简单话语反反复复,似带魔力,使得她沉沉睡去,又懒懒醒来。只不过醒来时,女孩的脑海中已比睡前多了一个声形俱备,历历在目之梦。
一面是暗潮翻涌,黑浪滔天,另一面却碧空如洗,宁静安详。白云乌云黑云彩云,似乎都被那神秘的远古力量通通摘下,捏成咒符,沉入了海底。
深海之底,混沌阴森。这是一个属于怪物的世界。冰凉黑暗中,零零星星的米粒微光,渐渐地,渐渐地,不知经过了几个日出日落,汇成一条长约百米,口径丈余的光柱体。这柱体轻轻蠕动,柱壁微微起伏,如同一条蜿蜒的荧光巨蟒。
“刷——”尘土飞扬,微光四散。这光柱似乎突然被强力挤压般瞬间缩成一段不足一丈的墩子。光线,也由朦胧,一刹转为耀眼。一头大可吞鲸的七彩海葵张牙舞爪,正坐在这光墩子之上!
原来,光墩子,或者说那百米光柱,竟是七彩海葵用来捕食的长嘴!这嘴的内壁能分泌诱食粘液,一旦满载,便迅收回,慢慢享用。
不多时,光墩子渐渐暗淡下来,用餐即将结束。而就在海葵准备来个吃了就睡时,一个大若屋宅的透明钟状怪物急急赶来,至上而下,将它整个罩了起来!远远看去,犹如点上了一盏淡淡的七彩宫灯。
这突然袭来的怪物,构造如同被掏空了瓤的大半个西瓜,正是觅食中的变形水母!
七彩海葵惊恐万状,挥舞着万千毒刺,在水母体内左击右撞,搅起泥沙翻滚,一片浑浊。可惜怎么也刺不破那柔软却又坚韧的腔壁。而水母则是以不变应万变,只管蠕动自己的躯体,在快向上浮游的同时,缓缓地将下壁收拢起来。
不消片刻,海葵自觉难以冲出围笼,便起了最后一击。它猛地把躯体整个翻转过来,将无数七彩针状触须极力伸展,尽数插入水母内壁。同时,已经翻转朝上的巨嘴“噗”地大力弹出,向水母的顶壁击去。这巨嘴在翻转前的挣扎中舀起大抔泥沙,如此一击,必定势大力沉!
果然,巨嘴击中顶壁后,抵着水母向上冲去。这一冲,冲出了海面。而就在冲出海面的一瞬间,壁破,巨嘴中的泥沙,向空中喷射而去——
一声长鸣,翅展二丈的巨鸟忽高忽低,如飞针走线般在怒涛中滑翔穿梭。远远望去,巨鸟正在追逐着一团形状变化多端的彩色轻烟。那烟时大时小,时浓时淡,忽而急急上窜,忽而猛然下坠,看起来随时将被巨浪覆灭,却又屡屡有惊无险。
那轻烟,是一群妄图飞跃大海的翩翩彩蝶。它们聚成一团,扇动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单薄翅膀,各自以其微弱的气流相互扶持,欲飞欲止,如同海面上随风飘荡的五彩轻烟。也许它们明白,自己十有八九将葬身大海,但不会料到,除了喜怒无常的大海与步步紧逼的巨鸟,一种叫做冥冥的东西,也正从海底向它伸出了无法抗拒的双手。一场百年孤独的奇遇,即将开启。
就在这群蝴蝶被大浪和巨鸟的围追堵截紧逼得疲于奔命之时,对于那突如其来的泰山压顶,已是无暇躲避了。这泰山,便是七彩海葵口中喷出那海泥的回落之势!
终于,海葵精疲力尽,在跌落于水母体内仍未排空的水中之后,便翻转正体,耷拉着长长的巨嘴,奄奄一息了。
顶壁被破后,水母中海葵之毒,从那被顶穿的破口开始快僵硬,但其仍用尽最后气力,蠕动躯体,收拢下壁,欲将海葵封于体内。却不知封起下壁后,正好使得自身形成了一个口伸出海面,身悬浮海中的瓶子。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海泥回落,与海葵口内粘液混合,变得轻如泡沫,一部分与那“瓶口”黏合,浮于海面。另一部分,则在将蝶群压入水母体内后,浮在了未能排掉的海水之上。
水母体内,富含矿物质的海泥和咸咸的海水,加上数以百计的蝴蝶和它们粪便中白花海芒果的种子,一个沧海一粟的世界,蓄势待。
还有那只追逐蝶群的巨鸟,不知道怎么地,它停止了汪洋上的漂泊,如找寻失踪的恋人般,总是在那伸出海面的破口周围盘旋徘徊,从未走远。只见那鸟的下腹比来时多了个酒杯大小的东西,正散着朦朦胧胧的迷眼金光。
田斓感觉自己是天,是海,是风,是浪,也是那七彩海葵,又是那变形水母,还是那被压入“瓶子”的蝴蝶!
这个梦,为什么那么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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