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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这些人越来越逼近,昭宁左右一看,却是正巧,这巷子的围墙上有扇木门,门竟是虚掩的,想必是某个民居的后门。且不远处,方才与这些粗人之人缠斗的布衣之人也在缓缓靠近中,便道:“先生莫急,咱们暂且避一避再说吧!”拉着沈先生进了民居中,将桐木门合上,木门的铁栓也扣上。此时那些布衣之人终于涌了上来,外面打斗声不停传来,且还伴随着沉闷的撞门声,昭宁想这铁栓也支撑不了太久。她看了看,这院中荒废许久,堂屋似乎已经破损,檐下杂草丛生,木窗也掉了好几扇,但总归还是比空无一物的院子更能躲避。
昭宁带着沈先生一起躲进堂屋之中,略微放松后终于能看向沈先生,心想他一个读书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定是要吓着了,却不想也正撞上沈先生的目光。他身材高大,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这般居高临下地看下来,哪怕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也显出有些压迫感来。
这样的感觉是阿七身上从不会有的。
阿七给她的感觉永远是包容的、温和的,像是长在暗处的一棵藤蔓,经年累月的生长着,没有苍松的参天,没有梧桐的夺目。所以她在心里勾勒过很多人阿七的模样,她想,即便阿七不是哑奴,应当也是个极性情温和的普通人,富有善心,否则怎会甘愿在偏院照顾她这么久。
就这一瞬间,昭宁却觉得沈先生是有些陌生的,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这时候,她却发现墙头也涌出了许多蒙面之人的头颅,许是方才那些布衣之人已经被他们搞定了,张起了弓箭对着屋内。他们居然还有弓箭手!
无数寒光森森的箭矢对准了屋内,饶是昭宁也难免觉得胆战心惊,心想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在汴京城中也如此肆无忌惮!虽她与沈先生暂时躲在窗扇之下,料想是个看不到的盲区,可最后他们若是进来了,他们也难逃一死!
昭宁看向沈先生,只见沈先生也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才移开目光看向外面那些寒气森森的箭矢,轻轻叹道:“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昭宁心道,方才应是她的错觉吧,沈先生怎不会是阿七呢,她早便通过他的手骨,他的身世确凿了的,阿七方才许只是吓得狠了罢了。见沈先生看外面,以为他是心里害怕,自然了,面对这样的场景没有人能不害怕。她想着以前在偏院的时候,都是她惧怕、沮丧,而阿七想尽法子的安慰她。现在两人落入这般困境,到了她该安慰阿七的时候了,便认真地道:“先生不要怕,我定会带你脱离险情的!”
沈先生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
谢昭宁又看向外面,却并未注意到,沈先生在瞬间看她的目光是极其漠然的。他面无表情,想她究竟要做什么!他亦看到了不远处的一缕银光,正朝着二人的方向,却默不作声地看着谢昭宁。
谢昭宁也在抬头间,隔着庭院中一株槐树的枝桠,猛然看到对面极远处的阁楼上,仿佛有一点银光闪过。
那银光仿佛正朝着两人的位置射过来!
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的回忆,阿七对她一日日的照顾,阿七替他敷药,阿七为她造了那样的小城池,最后是阿七因为她……被赵瑾害死!而现在,阿七也极有可能马上便要出事了,她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她来不及考虑生死,而是毫不犹豫地就向沈先生扑了过去道:“先生小心!”
她扑得急促,两个人几乎都同时往后一仰,与此同时她的手臂也被擦伤,倒在地板上。
沈先生见她义无反顾地朝自己扑过来,瞳色中闪过震惊之色!
千钧一发,只见那箭正要射到昭宁身上之际,沈先生突然从袖中飞出一把匕首,将那抹银光迅速打偏,只见一根箭矢嗖地斜射入地板之中,锋利至极,竟斜斜插入已腐朽的地板半寸之深!谢昭宁还挡在沈先生身前,惊魂未定,呼吸有些急促。
同时沈先生暗中比了个手势,此时不远处楼阁的暗中,几个身着玄色短衣的人将一个粗衣之人按住,其中一个留短胡须的玄色短衣之人将那粗衣之人的蒙面扯下,只见他满脸阴骘,高鼻深目,五官与中原之人略有不同,那短胡须之人便道:“……应是最后一个精锐了,终于将这帮西夏残部打尽了!”
说罢后,下手重重地一拳,生生将此人的两腿打折。那人立刻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额头顿布密汗,却因被堵住嘴,并不能叫出声来。
沈先生看她还挡在自己面前,谢昭宁看着那寒光森森的箭矢,似乎惊魂未定。可是她却更心急他一般,问道:“沈先生,你可有受伤?”
她明明救了他,却问他有没有受伤!而且还是在他的纵容试探之下。
沈先生心中更是滋味复杂,片刻后才轻声道:“你方才,为何要救我?”
谢昭宁见沈先生的脸近在咫尺,觉得离他太近,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便坐了起来道:“方才是我带着先生跑,还以为能带先生脱离危险,没想到反倒是让先生陷入包围之中,心里愧怍得很。何况……”
何况,你是救我于水火中的阿七啊。
昭宁很难形容她对阿七的感情,既非亲情也非爱情,而是一种相依为命,深至骨髓的相交之情。这世上,除了她的至亲之人,再不会有人比阿七更重要了。
她却笑道:“何况,先生于我有大恩呀,我还想着能与先生学下棋呢,若是先生因我受害,我余生恐怕都会活在愧疚之中了。所以先生眼见着,我是在救你,其实不过是防止我自己愧疚罢了!”
她笑容灿灿,毫无防备地看向他,仿若十分的赤诚。她的眼睛像是盛放着很多的星星,亮晶晶的,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和警惕。对她而言,他们明明是初识,可她一看到他,就迸发出洋溢的热情,仿佛眼里只看得到他,而这样的真诚和热情,这样明亮的眼眸,竟真的浸染进了他的世界中,染出了一片日光明暖的光辉。
沈先生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心中突然出现了愧疚。是他自登上高位,便再未信过任何人,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怕他们有别的目的。就连这个曾经在西平府遇到过的小女孩,他也在瞬间怀疑她是被人收买,故意来接近他。可是她仍不过是当年那个赤纯的小女孩,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来救他。而他却经历了太多,竟然怀疑于她,甚至冷酷到漠视她的生死……
他已固如磐石的心,因为这般愧疚,突然之间好似多出一条裂缝来。
而这道裂缝里洒进来的,是她星星般的眼眸,落下的一片日光的峦影。
沈先生看向谢昭宁的眼神,仿佛跟以前有了什么不同。不过昭宁并没有意识到,沈先生在她眼中便是个脾性平和的好人,她虽为他挡了一下,可是紧接着他也救了她呢!
但她还来不及想,只见墙头又一只箭射了进来。她们还没有脱离险境!
紧接着谢昭宁看到沈先生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似乎也未瞄准,朝着窗外瞬间激射而出。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仿佛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方才他也是这一手将那支箭打偏的!只是刚才她也还惊魂未定,没能反应过来!
昭宁很是震惊,这……这,大舅舅都未必能做到吧?沈先生竟有如此强劲的腕力?他不是读书人吗?
她脑子里很是混乱,随即想到了更多。那些人跟着自己做什么,她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追捕的。会不会……他们追的其实是沈先生?不然何以两次见到沈先生,进而都陷入包围之中。
方才她没有做这般想,是因为觉得沈先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这些人怎会和沈先生有关。但是刚才见沈先生那一手,他好像……也不光是个读书人这般简单!他似乎是习过武的!阿七竟然习过武么?不过这倒也能解释,不然以前阿七为她偷那些东西,是如何顺利偷到手的呢?阿七肯定是会武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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