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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分两路,我留在实验室继续治疗小猴子,你们去镇上。”何一明说。
舒砚不知道何一明究竟是心高气傲,去婳娘家讨遗体不成,受了气不想再踏进镇子,还是对研究以外的东西不感兴,但他打心眼里佩服何一明为了科研不吃不睡不要命的劲儿,便说:“那我也留在实验室,老大你要是想去镇上,让边队陪你?”
顾长愿没吭声,点点头就当同意了,他还在看邮件,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岛上环境差,和外界沟通只能靠邮件,临时添加设备还得从对岸空运来,先前下暴雨,干扰素送不上岛,差点误了事。舒砚过好几回牢骚说想回去,可自从岐舟病重,医疗队一心扑在救人上,谁都没再提过回去二字,现在岐舟死了,又忽然把人召去设备齐全、光鲜亮丽的gcdc,让他有种灰头土脸、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只觉得世事荒谬:岐舟或许死于一块石头;辛辛苦苦找到了抑制病毒生长的蛋白却只对猴子有效;他和何一明为去gcdc争得面红耳赤,一封邮件下来,他的抗拒就没了意义。
世事真是不可预测的偏离,和无可阻拦的变故。
舒砚看顾长愿闷闷不乐,一拍掌心,活跃气氛说:“好吧!打起精神!最后一个月,坚持就是胜利!”
顾长愿望着窗外,雨水从窗棱里漫出来,先前因为担心窗户被风吹裂而贴的胶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掉了,留下斑斑点点的污秽。他心里烦闷,忽然很想见见边庭,哪怕只是看看边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便放下手头的培养皿,朝门口走去。哪知一推门就见边庭站在门外,身型直,一如刚上岛的时候,无声地守着实验室。
顾长愿忽然眼睛就湿了,仿佛时间倒流,他们没有掉下山谷,没有现山洞,岐舟还活蹦乱跳,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才能不受伤地抓住猴子。
“木头……”顾长愿轻唤了一声。
边庭回过头,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顾长愿偷瞄了眼,是削了一半的木雕,依稀是个人偶。
“怎么不回宿舍休息?”
边庭淡淡道:“守着你们。”
“这下雨天有什么好守的,”顾长愿笑了声,又瞄着他背到身后的手,打道:“削得怎么样了?”
边庭见没藏住,就没再藏了,大大方方地把木雕竖在手里,左瞧右瞧,又望了一眼顾长愿,露出愁苦的神情。
顾长愿:“怎么了?”
“头削短了。”
边庭懊恼,这人偶两个月前就削好了轮廓,中途遇上岐舟感染,只得搁在一边,当时顾长愿的头只是松垮垮地搭在颈后,现在都遮过肩膀了。这木雕若是雕得长了,倒也好办,削一些去便是,但削得短了,总不能找几块木头拼上。
顾长愿一听,笑了,看边庭眉头紧锁,还以为多大的事呢,结果只是他头长了。
“剪了就是,就按照你这个剪。”他拈了几根散在肩头的卷,随意地往后一拨,大有‘就这么决定了’的意思。
“别,别剪,就这样,好看。”
顾长愿笑了声,越看边庭越欢喜,看他眼里流光欢喜,听他磕磕巴巴地说话也欢喜。若不是边庭一米九的个子,又站得直,高出他一大截,他真想摸摸边庭的脑袋。
“陪我去镇上?”顾长愿说。
“好。”
边庭没多问,把木雕收进上衣口袋,扣严实了就冲进雨水里,不一会儿就开来枭龙皮卡。顾长愿钻进车,看着窗外的景色慢慢倒退,岛上终日雨水霏霏,路上横流四溢,破布烂木头飘零,污水里夹杂着白色的泡沫,前些天为了掩埋淹死的牛羊空运了生石灰来,有些撒在了路上,雨水一冲,像被烧开似的,咕咚咕咚地冒泡,灰扑扑的景致弄得人心里也灰扑扑的。
车停在婳娘门口,边庭却没熄火,木着一张脸,望着屋顶高耸的牛角,眼神空洞。
顾长愿:“怎么了?”
边庭苦笑了一下:“总觉得下一秒岐舟就会跑出来,吵着要去雨林……”
顾长愿心中刺痛了一下,边庭少言少语,唯独对他坦露过好几次心声,每一次都像是在自责和自嘲。顾长愿侧过身,伸手摸向边庭头顶的茬,边庭下意识低了头,顾长愿够不着,解了安全带,边庭又往前蹭了蹭,把脑袋轻轻抵在顾长愿手心。
“岐舟在天上也一定是个活泼机灵的孩子。”顾长愿说。
边庭心头一酸,顾长愿手指像沾了香气,摸得让人心腻,酸酸腻腻加在一起,抟出奶酥一样的温柔,让他涌起一种想抱住顾长愿的冲动。
边庭没抱住顾长愿,但两人也没急着下车,似有默契地平复着心情,倒是高瞻煞风景地跑来,用力拍打车窗。高瞻老早就瞧见哨所的车,担心地跑过来。
顾长愿说明来意,高瞻听了,便说:“这些天我和兄弟们日夜守在镇上,没见过和岐舟一样的症状,镇上的人习惯了风吹雨淋,身体好得很,天天淋雨睡帐篷,却没见谁感冒烧,之前有个孩子吃坏了肚子,婳娘给了药,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不管怎么说,大灾之后通常有大疫,就算不是恶沱,也得防着流感。”顾长愿说,“只是这镇上一百多号人,咱们人少,怕顾不周全。”
高瞻:“这倒也不是难事,镇上的人生了病都得找婳娘,这些天战士们除了守在帐篷前,还盯着婳娘,但凡从她屋里进出的人,我们都会问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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