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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水镇（第1页）

几百年过去了，清水镇已不再是一个夹在三方势力中间的边缘小镇，如今它已完完全全归属于玱玹。

玱玹慢慢行走在似曾熟悉的街巷上，那热热闹闹穿梭的人群和从前并无二般，以前他在这里，从未正眼看过关心过街上存在并走过的是什么人，那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唯一只记得那个油腔滑调，一开始就比较惹人厌烦的玟小六，他牢牢记得她的嬉皮笑脸，记得她啃完鸡爪后，将油腻腻的手往衣上胡乱一擦。

玱玹慢慢走到河边，回春堂就在岸上不远处，一切如几百年前一样丝毫未变，包括岸边的草坡，坡下的树林与花丛，出新笋长出多的他一律让人砍掉，枯败的野花他让人收集一模一样的种子重新种下，长出的植株不能多也不能少。

如今他站在这里，正午的微光从鳞鳞的湖波上泛来，微醺的春天的气息拂在他脸上，这仿佛是一个凝滞的时光，玱玹微微闭上眼睛，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他感受着风一阵阵鼓动着衣摆，就像一有个人的手在轻轻扯拉拨动，轻轻在叫：“哥哥！”

“小夭，哥哥在！”他脱口叫答出来，迅捷地睁开眼，四下张望中，然而除了空落落的周遭，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心，还在突突胸膛地跳着，一种无力感无边无际地浸蚀过来，仿佛一切都漫无边际般的遥远并不可把握，玱玹握紧了手，让指尖的痛抵消着内心沧凉。他仰望天空深深吁了囗气，慢慢回头往坡上走去。

回春堂依然还在营业，串子的重孙玟天福正坐在前堂给病人号脉，他并不认识玱玹，只抬头瞥了玱玹一眼，见他并没有求医问药的意思，就没搭理。一会儿后，见玱玹还在铺外徘徊，就以为是有隐疾不好意思进来。

“客官，小店的祖传秘方，专治不育不孕，你只要进来，我包管年底，你夫人就能给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玱玹哑然失笑，他虽然暗里一直扶持着回春堂开下去，却从未左右过他们的经营方式，没想到几百年过去，玟小六就芝麻那么大点破医术，居然一直传下来了，还成为串子几辈人赖以为生的祖传秘方。

“六娘，给这位客官倒杯茶。”玟百福看见玱玹走进来，伸着脖子大声招呼他家妇人。

“您先坐坐，我给这位老伯瞧完，就瞧你的。”他指了指一边收拾得挺干净的木桌，殷勤地说：“客官请喝茶，略等一会儿。”

“我能去你家院子走走吗？”玱玹不置可否，笑眯眯的说。

玟百福怔了怔，道：“院子破旧，您随意别见笑。”说完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妇人放下茶盏正要过来招呼，玱玹已兀自向后院走去。

玟小六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往事列列，这个院子里摆着串子酒席的光景恍然如昨，他们喝着酒说着祝福新人的话，直到阿念过来，三言两语搞得气氛尴尬，众人如坐针毡。

院里仍然晒着草药，淡淡飘过的药香让玱玹心里安稳而愉悦：“这里原本像是有一棵合欢树。”玱玹指了指院子一边，脸上突然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肃杀寒意。

妇人瞅了瞅玱玹，有些诧异：“客官原来是故人？”她心底忽然咯噔一下，莫名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不知道什么原因，镇上的大管事从太爷爷那时就规定，不能动这院中一草一木，一切陈设得保持原样，租金就可免七成。”

她看了看四周道：“太爷爷说，这里曾住着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故人，我们都觉得，这么做可能是为了纪念这位故人吧。”

“既然如此，你为何砍了那棵树，不怕东家涨房租？”玱玹不动声色地在院子里走着，他在玟小六住过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只因，只因是小儿顽劣，要在树上搭秋千，却不料合欢树桠不够结实，活生生给压断了。”妇人越惶恐起来，偷偷瞅了一眼这个陌生人，他身上蕴藏的威严寒肃，令她心神不定，没来由就怀疑起他的来头。

“秋千？”玱玹眼里浮现出一片火红的凤凰林，眸底冷冽肃杀之意慢慢退去，正欲说什么，身后却不见了妇人身影。

他抬步走上台阶，伸手摸到玟小六那间屋子的门柄，他并没有推门进去，只是用手摩挲着门上简陋破旧的木头把手，他只要不进去，就觉得她依然在里边。

“公子，公子，那几间屋子我们日日都在打扫，门上也绝无尘灰。”须臾，玟百福已带着妇人急慌慌地奔了过来。

玟百福指了指玟小六与旁边涂山璟住过的屋子，惶恐的说道：“大掌柜的差人来说，这两间屋子要留给故人，所以小的一家都住的另外两间，除了日日洒扫，从未动过里也的物件。”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瞟了一眼院中合欢树的方向，正欲开口，玱玹道：“很好，这间留着即可，那间。。。”他看都未看，只用手指了指涂山璟住的房间，淡淡地说：“那间堆杂物即可，不必打扫。”

玟百福呆怔了一下，心里暗忖，妈的，那屋子空置了百年，日日洒扫，自家三个孩子挤一屋都不敢去住上一天，如今却让堆放杂物。

玟百福想腆着脸多问一句，可否不堆放杂物，让其小儿居住，可抬眼看见玱玹眉眼间的威仪，瞬间又不敢开口，觉着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心里还惦着合欢树与的事，不知如何开口解释，玱玹却问道：“除了我，还有人不找你看病却只来看这屋子的吗？”

玟百福低着头，唯恐疏漏，使劲的回忆：“除了公子，未见有其他人来过。”他扭过头冲妇人瞪了瞪，妇人立刻惶恐地回道：“愚妇也从未见过。”

“可有神族之人偶尔路过？”

“这，这这。。。”玟百福心乱如麻，结结巴巴说道：“小的这里偏僻，往前便是清水河，再无路可通，因此不会有路过之人，来的都是找小的看病，其他，小的也不曾意。”

“神族与新贵，都会去镇上的大医馆，”玟百福喃喃补充道：“小的术学有限，来看病的都是镇上穷苦的人家，因此不曾遇到过神族。”

玱玹没说什么，只是望着玟小六房间的木门。

“公子是否进屋去看看，小的一家日日洒扫，未曾动过里面的一物一件。”

“啍，好。”玱玹后退几步，没再说什么，忽然就扭头，大步向院外走去，玟百福看见他转头的时候，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晶莹地闪烁了一下。

走出玟小六的医馆，玱玹停下脚步，抬了抬手，一个暗卫瞬间闪身近前：“陛下！”

“院子里，立刻种一棵一模一样的合欢树。”

“领命！”暗卫闪身而去。

玱玹慢慢回过身，面容有些憔悴，他看了一眼这片玟小六生息过的地方，喃喃地说：“十年你不回来也罢，二十年不回来也罢，一百年了，一百年以后呢？小夭，你真的狠得下心丢弃哥哥，不要一切了吗？”

“是谁，当着祖母的面保证与哥哥一生一世不分开，是谁说过要嫁给哥哥？又是谁头戴着若昔花，哥哥从未变过，也答应了你嫁涂山璟，为什么还这么对我，爷爷，你父王他们对你都不重要了吧？好！你若舍弃就舍弃干净吧，我帮你，让你毫无牵挂！”

玱玹笑起来，一行泪珠无声地从睁大的眼眶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