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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凌清辉得空就来陪着太后说话,直到用过晚膳才回瑶台殿。太后投桃报李,指着自己桌上一碗面与两样小菜说:“这几样送到玉露殿,给御女吃。”凌清辉笑道:“她有的吃,不用管她。”
太后说:“前几天朝她了通火,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别把这孩子吓着了。”
“哪能啊,她糙得很,玉露殿的奴才说,这几天她学规矩累了就在殿后头跟天鹅玩,管人家叫大鸭子,高兴着呢!”凌清辉看了看自己今天的份例,“把萝卜丝鲜虾汤与那碟子白糖菱角糕,赐给枕霞阁的宋侍巾吃去。”
宋静怡那里喜出望外自不必说,晴翠收到太后送的菜更是惊讶:“太后娘娘?给我的?”
柳嬷嬷笑道:“是啊,太后说,御女在宫里也不要太拘束了,宽心过日子,往后福气更多。”
晴翠似懂非懂,只是没觉得柳嬷嬷有恶意,便高高兴兴答道:“多谢太后。”
送走柳嬷嬷,晴翠揭开食盒,见是两道小菜,再揭开一层,是干拌的面,码着清爽的黄瓜丝,浇着浓油赤酱的卤子,最底下是热面汤。
秦嬷嬷说:“娘子快吃吧!太后赐的,总要吃些表达敬意才好。”
晴翠答应了,挑起一筷子面:“哇,居然是白面的!”咬一口细细品尝,她如今也懂得一些菜色的做法了,爽滑劲道的面条带着蛋香,黄豆酱里头有炸得酥脆的肉脂渣、切成丁的肉粒和鲜笋,还有炒碎的鸡蛋。肥肉的油脂为酱增添了荤香,紧实的肉丁与鸡蛋碎满足胃的需求,笋丁与黄瓜丝清爽解腻,为暑气未消的夜晚带来一份清新。
两份小菜,一道是莲藕凉拌虾仁,另一道绿绿的青菜晴翠没见过,咬起来脆生生辣丝丝,都是配面吃的绝佳搭档。
是以这一餐饭晴翠吃得最合意的就是太后送的这三样,其他配好的药膳都退了一射之地。呼啦啦吃完了面和小菜,端起热面汤咕嘟嘟一饮而尽,晴翠摸摸肚子意犹未尽:“再来一碗就好了。太后可真是个大好人!”
饭后御医来给她请脉,问她这十天的药膳可有不爱吃的,晴翠说:“都好吃,都爱吃。不过今天最好吃的是太后送的面条和菜。”
看病时念叨,临睡前又念叨,第二天晴翠还在念叨:“这白面可太香了,宫里头怎么这么会做饭。”
秦嬷嬷这才意识到晴翠翻来覆去地说,并不是在夸耀什么太后恩宠,而是真的馋面条:“娘子就这么想吃那面条?”
晴翠托着腮看着湖里的天鹅:“嗯,真好吃。”
秦嬷嬷忍不住笑道:“宫里头膳食预备虽是统一的,偶尔也有各宫娘娘单独点菜,只是要花钱。一碗面条倒也花不了多少,如果娘子实在想吃,叫春花去司膳处说一声也行。”
晴翠眼前一亮:“那太好了!我自己去说吧。”
秦嬷嬷忙说:“哪有主子跑腿的规矩呢?万一再被太后抓到可怎么是好?娘子安心坐着,叫春花去办就是。”
晴翠点点头:“那我听嬷嬷的。”
春花便说:“好到午膳时候了,算到我过去,正该是忙碌时候,嬷嬷,她们会不会不理我啊?”
秦嬷嬷想了想:“你去了之后直接找司膳娘子,说明来意后就把钱递过去,她们要是直接推了不要钱,不给做,那咱们宫里就只能如此,你便回来。要是接了钱,那就是肯给做的,只是大概会很慢,毕竟上头还有好些娘娘。”
晴翠说:“等等也没什么,她们就那么点人,给全宫做饭也实在辛苦。春花,那些娘子要是答应给我做,你就跟她们说,送午饭过来的时候把面条一起送来就好,晚些也没什么事,别叫她们一趟趟地跑。”
春花答应了,秦嬷嬷便叫她去拿钱,和梅香一道出宫办这一趟差事:“不管人家答不答应,你都说点好话,嘴巴甜一点,别叫人家讨厌我们。”
两人到了司膳处,找到司膳娘子说明来意。
按制御女级别没有专门负责做饭的人,每天统一吃大锅饭。因皇帝话,御医开了菜单,司膳处这些日子都得单独为玉露殿备菜,忙不过来时还要抽调别处的人帮忙,见这个御女又突奇想要面条吃,司膳娘子有些不耐烦,只是碍于圣宠不敢开口说不。
春花说完便低头拿钱,恰好没看见司膳娘子皱眉。掏出个帕子,一层层拆开,拿银子递过去,春花笑道:“姐姐们辛苦,这是做面条的钱。“
司膳娘子见小元宝成色极好,又高兴起来,忙接过来笑道:“主子吩咐,不敢推辞。只是午膳时候本就忙碌了点,自从陛下吩咐尚食局给娘子加餐,我们可是半点不敢马虎,每天都按照王御医开的单子,用心给御女娘子备膳。”
司膳娘子拉着两人到一处草房,百般表功:“瞧瞧,这里养的是专供御女娘子吃的鸡鸭鹅,本来宫里是叫太仆寺典牧署每天宰杀一定数量的牲畜,清理好了送净肉进来,各宫依照份例分配。我们怕不新鲜,大的猪羊没办法,这些小家禽就要典牧署活着送来,随用随杀。今天辰时这刚杀的鸭子就炖上了。给娘子做午饭用的菜,菜案上人巳时三刻就都顺好了,眼下顺菜的人已经去忙别宫的菜了,只有掌灶的还在,再做面条,不但得找红案上人、菜案上人,还得去找白案上人,御女娘子怕是要多等一会儿了。”
春花也没想到这样繁琐,梅香忙说:“我们娘子说了,姐姐们做饭辛苦,她多等一会儿无妨,那面条就与午膳一起送过来就好,晚些也可以。不妨事的。”
司膳娘子在宫里年头久了,看多了连手下宫女太监都鼻孔朝天的宠妃,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奇人,又得宠到单独点菜,又好脾气不催促还知道给钱,这位御女到底算好伺候呢,还是不好伺候呢?但总归接了这钱就要干活,来人态度又很好,司膳娘子便说:“请御女娘子放心,我们尽快去做。”
春花和梅香齐齐施了一礼:“有劳姐姐。”
司膳娘子忙回了一礼:“不敢当。”
回来后一说,晴翠便吃着点心,乖乖坐等面条,果然今天比平常晚,约莫快要过了午膳时候才送来。打头的女史笑道:“小的们该死,叫娘子等了这许久。面条怕坨了不好吃,我们司膳娘子特意吩咐先备好其他膳食,面条最后下锅,出锅就立刻送来了。”
晴翠十分开心,连连作揖:“多谢多谢。你们辛苦了。”
女史是特意讨了这差事,亲自来看景,见这玉露殿的主子果然如此,不由得惊讶又想笑,忙行礼告退了。
晴翠欢欢喜喜打开食盒,不由得略显困惑:“咦?怎么变了?”
秦嬷嬷忙也过来看,见面条是红汤面,面上有切开的卤鸡蛋和翠绿的叶子菜。端出面条,第二层是六碟小菜,五花三层的卤肉片、油汪汪的辣肥肠、干煸过的熏鱼片,还有油爆的鳝丝、清炒的虾仁、毛豆拌的雪菜。
晴翠端出来挨个看看:“不会是送错了吧?”
秦嬷嬷说:“我想起来了,尚食局司膳处有一位掌膳娘子是山西人,做面食最地道,必是昨天御膳里有这一样,太后正好就赏过来了。今天咱们去司膳处,只说要面条,没说明白要什么样的,所以不是原来的味道。”
“唔唔,原来是这样。”得知不是送错了,晴翠便放心开吃。
秦嬷嬷笑道:“怪我没想到这一层,娘子若还想吃那样的,我就去司膳处问问,再请那位山西娘子做也是一样的。”
“不用不用,这个也好吃。我就是奇怪怎么面条不一样,”晴翠乐滋滋吃了面,六个小碟子扫荡一空,连汤也喝了,很是满足,“都好吃。面条还能做出这么多花来,宫里真跟天堂一样。”
春花好奇问道:“娘子来自民间,难道不了解这些吗?”
“春花!”嬷嬷略显严肃地呵斥了一声,又对晴翠说,“春花三四岁就被卖进了宫里,不了解外头,我们以前在打谷院子里,做的都是粗活,鲜少接触贵人。娘子不要怪罪她。”
“怎么会怎么会,”晴翠连忙摆手,“我还不如你们呢,至少在宫里还能长见识。嬷嬷,我什么来历你也都是知道的,咱们不跟宫规对着干,但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就别讲究这些了。姐妹一起说说话多好。”
晴翠又对春花解释道:“民间也只有很富有的人家才能吃到好的米面,最精细的我们见都没见过,听说得是进了官仓才会细打。我们村最富的人家,老爷子过大寿有一碗磨过三遍、黑麦掺白面的面条,浇了豆腐鸡蛋酱油卤子,这就是顶顶好的享受了。我在冯财主家的那几天,赶上他宴请县太爷,厨房里炖的是白菜粉条豆腐,蒸的是河里鲜鱼,吃的是筛过麸皮的麦面。为这个,财主婆子晚上还骂了我一顿,说我这事耗费她家好多粮食。”
秦嬷嬷啐一口:“又不是咱们求着她办事,他家为了女儿,绑架别人家孩子顶替,怎么好意思反咬一口的!”
晴翠说:“嬷嬷别生气呀,要不是他们干了这一出,我哪能顿顿吃到这么好的饭?算起来还是他女儿亏了。”
秦嬷嬷愤愤不平:“那是多亏了苍天有眼,陛下圣明,娘子才因祸得福。但是那个财主居心不良,就该被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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