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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子矜在画辋川图。她凭借记忆来描绘,凝神细想一阵,真正下笔却极快,长长的纸卷拖曳于地。
有人替她轻轻将落在地上的长卷铺展开来,让微湿的笔墨晾干。
子矜理所当然道:“不是坐着都能睡着么,快回去睡吧,天亮之前我就能完成。”
半天没等到回应,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月下,游一帆不知望了她多久。
子矜不着痕迹地以白宣覆于画上。
“这么晚了,就算游大人当值,也不该四处乱跑。”
游一帆恍若没觉她的提防。
“我的提议,考虑好了么?”
子矜果断开口:“我拒绝。”
游一帆黑眸半眯,斜睨着子衿:“旁人夺你身份地位,你不怨?”
子矜停顿一瞬:“不怨。”
游一帆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想了想,又问:“胡氏威胁你的性命,你不恨?”
子矜静立于廊下,声音平静得没有半点起伏:“不恨。”
游一帆一声轻笑:“你以为躲在灶间,便可避开屠刀,你——不会真的如此天真吧?”
子矜低头整理画卷:“这是我的事,不劳大人挂心。”
游一帆低头沉思一瞬,转而又道:“我不信!”
子矜漠声反问:“您不信什么?”
游一帆凝神望着她,似是想要透过那双晶莹的鸦瞳以看透子衿内心真实的想法。
良久,他轻叹一声,好奇道:“我不信有人被剥夺一切,依旧心平气和!我不信你濒临绝境,还能不怨不恨!你为什么这样平静?”
子衿内心痛苦一阵阵涌上来,她又一次想起了母亲徐氏死不瞑目的画面,然而胡善祥与她下棋、对她微笑的回忆接踵而来,令她的心遭受良心与责任的拉锯。
她的手,不自觉隐隐抖。
游一帆洞察一切,声音突然柔软下来:“你和胡氏,命中注定只能活一人,所以,才会放弃么?”
子衿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又为何如此憎恶朱瞻基?”
游一帆先是一怔,半晌后,再度微笑起来。
“审遍天下可疑之人,便是再穷凶极恶的盗贼、狡猾奸险的巨蠹,到我的手中都乖乖顺服,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审问。我不过是奉命监察东宫,何谈个人怨恨。”
子矜聪慧至极,怎会辨不清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我不知大人与太子有何冤仇,常言道,疏不间亲,远不间近。大人以臣子之身,安能窥探东宫之事,离间天家父子之情。望您三思而后行。”
游一帆几乎笑出声来,像是自言自语:“你还护着他?!有的人可真走运,打小便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连抛弃的媳妇儿都如此宽厚善良,着实难得,难得啊!好吧,你做你的菩萨,我当我的罗刹,咱们各行各路!”
说罢,便拂袖而去。
子矜这才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继续画画,突然听见一阵动静,却是殷紫萍又端着烛台回来了。
殷紫萍打了个哈欠,给子矜加了一盏烛台。
子矜一笑,安心低下头继续画画。
画出一笔,突然抬起头,望向游一帆离去的方向。
殷紫萍奇怪:“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子矜停顿了片刻,再次落笔的时候,在一棵树旁画下了一个光头的盘腿老僧……
游一帆一人独步宫道,背影格外寂寥。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苏月华站在道路尽头,深深向他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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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子矜甫一回到宫女所,便开始翻箱倒柜,可迟迟遍寻不着。
殷紫萍进门,好奇道:“怎么回事?”
姚子矜黛眉紧蹙:“画儿明明放在这儿的,还特意上了锁,现在不见了。”
说完,便继续翻找。
殷紫萍面色骤变。
此时的大厨房里,苏月华正示意禾黍、玉脍帮忙,二人替她展开了一幅山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