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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那时就知道,世上处处有背叛,所以任何一个人背叛了他,他都不会惊奇或愤恨。
但今日,他觉得好堵。
可黎川也从没向他允诺过什么,哪里又算得上是背叛呢?
他缓了缓心情,玩笑道,“那你能不能与你的同僚说说,别再下雪了。”
“汾城已经开春了,塞北的春天也不会远了。”黎川说,“你今日带来的那批冬靴,穿不得多少时日了。”
“前夜军中又多了一个冻掉了脚趾的人。大雪地里走一圈靴子就湿了,多湿几回鞋就不暖和,底子就要掉。全城的百姓都在做鞋,前日才赶得最后这一批,将将够一人分一双。还有十五日就到春神节了,可我知道这十五日也很难捱。”
黎川侧头伸出手指勾住了一点帘子,看向萧洵安,他仰躺着望着帐顶,目光很亮。黎川曾觉得他是一个不顾旁人,不管苍生的人,而今,他又错了。
萧洵安也侧过身来看向黎川,黎川不自觉的放开手,收回了目光。萧洵安调整了情绪,轻松说道,“我还是跟你讲讲春神节吧!”
“在塞北,进入冬季的第一百日,就是春神节,是为了迎接春神到来的日子。”
“他们会在广场支起一口大鼎,每家每户将当天早上挤的第一桶牛乳倒进去,生起火来煮。”
“萨哲,也就是类似中原的方士,他们穿上青绿色的大袍围着炉子起舞。他们认为这样能让春神看到他们对春的渴望。”
“那鼎煮热的奶,揭下来的奶皮分给幼小的孩子,吃了这奶皮四季安康,剩下的奶一人能分到一碗,喝下之后平安吉祥。但人们总会留一口,泼洒在广场的地面上,那是献祭给春神的,希望春日快些到来。”
“塞北的冬日很长,而且什么也没有,他们会囤积许多粮肉,但他们整个冬日都会过得很节俭,到了春神节,就会尽情的享用剩下的食物。几乎每家都会宰一头羊,用羊头来祭祀春神,实在没有的也会存些肉食放在这一日用。”
“其实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就是用光了积攒的一切,春天终将到来。”
“当然他们也还会留够撑到春日的吃食,不至于自取灭亡。”
“这是塞北最重要的节日。据说,不过好这个节日,春神生气,就不会将春天带来。所以我很好奇,他们究竟拜的是哪位神呢?”
黎川回答道,“哦,是木神衡芜君,他掌管植物的生长与凋零。”
“难道真的只有祭祀了他,他才会带来春天吗?”萧洵安又问。
“不管祭祀与否,春天终将到来,但人们的善念,信仰与感恩会兑现成更多的福泽,或早些,或多些,或隆重些。”黎川说,“就好像你来了汾渊河,我就能多下些雨。”
“所以你们都是小心眼,日日计较这些?”萧洵安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口无遮拦毫无顾忌的裴郎。
黎川苦笑着摇摇头,“或许有些神仙是有些个人情绪,但我认识的几乎所有的同僚都在尽力让他所管辖的地区安居乐业,可上面下来的指标是有数的。你来的时候,我上天庭走后门才要来的那场雨。”
“那这福泽又究竟是谁来计算的?兑换的法则又是谁来制定的?”
“千万年来都是如此。”黎川有些呆愣地说出了这句话。
“千万年都如此,就没有一个人去追究?”
而黎川的脑子里全是另一个声音,“上面不给指标,我们就不给火了?生不起火,多少人要冻死在冬季,多少人要吃了夹生的东西害病死去。”
“还有那个蘅芜君徐芝,来了瘟疫的指令他就真的毫不留情!倘若做神是要害人,这神不做也罢!”
萧洵安又说,“这法则究竟是谁定的?不合理为何不能改?”
黎川回过神来,她又说了一次曾经自己的回答,“或许你能做改掉它的那个人。”
夜忽然又好静,很久萧洵安才开口轻轻说了一句,“可是我终究是要死的。”
不久之后,黎川听闻萧洵安逐渐均匀厚重的呼吸,她翻过身来趴在床上,掀开了一点点帘子,将脸凑近了去,看清了那双结出“川”字的眉宇。她慢慢伸手过去想抚平它,却还是缩了回来,从枕下摸出了乾坤囊。
银蓝的鱼儿照亮了她柔和的眼窝,微卷的睫,她将唇靠过去,轻声念,“庄周啊庄周,请给他一个国泰康宁的好梦吧。”
银蓝的庄周鱼扇动宽大柔美的鳍尾,从她的掌心缓缓游进了萧洵安的眉心。
她摊着掌心,手背的图腾亮起,一朵火莲缓缓舒展开花瓣,飞向榻边的火盆,与微弱的焰火融为一体。许多的红莲从他手中飞出,飞向整个营地的所有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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