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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幼孜点点头,这倒也是。
朱棣这种狠人,这辈子干过胆大包天的事情可太多了,眼下确实算不得什么。
看着金幼孜吃了一嘴的芝麻,朱棣看着童信笑道:“不要慌,童指挥使保伱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是因为童指挥使的那只海东青出去报信了吗?”金幼孜问道。
童信沉闷开口。
“通知附近的忠义卫,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那是?”金幼孜一时诧异。
朱棣指着童信手里的那把牛角大弓说道:“看到这把弓了吗?”
金幼孜点了点头,朱棣复又说道:“童指挥使这手弓术,天下无双!”
“靖难的时候,有一次南军颓势已显,便欲做最后一搏,有两个悍勇的鞑官带着精锐甲骑往朕这里不要命的冲那是真的千军万马厮杀在一起,童指挥使在那么乱的战场上,隔着数十步,一箭一个,把两个鞑官胯下战马的眼珠子给射爆了。知道什么概念吗?”
金幼孜悚然一惊。
“且放心吧。”朱棣吃完芝麻烧饼拍了拍手,“有几个人给童指挥使挡在前面,莫说是村里这帮民壮恐怕连一副牛皮甲都没有,便是有甲也没用,童指挥使这副牛角弓配上重箭,三十步内野猪黑熊都是一箭毙命,更遑论是人了童指挥使一筒箭射不完,堪战的也就都死了。”
听到这里,金幼孜才放下心来,既然安全问题得到了保障,便有闲心聊点别的事情了。
“陛下,臣走了这么一圈看下来,虽然那张二郎总是有意无意地隔着咱们,不让村民与咱们接触可臣总觉得,这村里的人,不见得原来都是村里的。”
“说说。”朱棣笼着手不置可否。
“牲畜的栏制式不一样,养的鸡鸭和狗也不一样,而且有好几条狗,不是见到我们叫,而是见到了那张二郎过来方才叫,显然与他是不相熟的最重要的是,村子里靠后山的那几十亩,有一部分是新开垦的,定然不是之前不想开垦,而是人手不够种不过来村里的地。”金幼孜分析说道。
大约觉得证据可能不够,也有可能是刚刚想到,金幼孜又说道:“我们之前看到被关到牲畜圈里的女人,看起来就不是本地人,应该是强娶的。”
“有道理,那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朱棣问道。
“流民。”
金幼孜干脆说道:“坞堡的统治权,哪怕是刚刚建立的坞堡,也必然不会在外乡人手里,定然是本地的豪强主导的。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流民的领火并了本地人推举的坞主,但必然不是现在,毕竟看那土圩子的新鲜程度,估计张二郎这句话是没做假的,应该就是陛下渡江前后,江南委实民心恐慌,才筑坞堡以自卫。”
朱棣点了点头,这件事倒还真不是个例,一路上走过来,越往东、越往南的地方,就越常见。
至于紧挨着南京城的当涂等地反倒没有,可能不是不想修,而是燕军渡江太快,压根就没来得及修。
而江南的苏松嘉湖诸府较为富庶,民间面对有可能来临的兵祸,修坞堡以自卫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现象。
只是这土豪做派的张二郎,还有他藏得鬼蜮心思,委实有些令人警觉了。
“那这些流民为何看起来颇为信服张二郎?”
“陛下。”金幼孜掰着手指头分析,“豪强统率下的坞堡虽然是以宗族、乡里组成,但其实也带了一定程度的合作色彩,流移来的流民无论原本是外地豪强还是普通村民,短期内面对丧失了田地加上生产生活的艰苦,合作互助或者说互相团结起来对外,一定是有必要的,所以才对我们表现出了信服张二郎的样子。”
“宗族、乡里组织纵然带有残余的合作性质,但是既然为其中本地的土豪、豪强所统率,这个豪强就必然要利用这个新建立的坞堡组织为自己服务最常见的,便是建立主从关系。”
金幼孜详细解释道:“坞主、堡主在他们所屯据的田地上就是土皇帝,他们常常招徕流民,这些流民被安置在田地上进行生产,缴租服役。在坞主、堡主的势力范围内,分配田地的权力就操在坞主、堡主的手中,某一片田地是否在大明的鱼鳞册上,其实对他们而言关系并不大。”
“江南的这些坞堡。”
朱棣从榻上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
“朕这次便要彻底扫清,一个不留。”
金幼孜也跟着下了榻,躬身后说道:“陛下所言极是。”
朱棣微微蹙眉,转头问道:“那你说,我们在路上听那些士子所说的烧村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坞堡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那个能力的,难道是土匪做的?可寻常盗匪又怎么在这么多大军的缝隙间从容做下这等事呢?”
金幼孜沉吟片刻,回答道:“或许烧村一事子虚乌有,毕竟我们没有亲眼见到,那四名士子也没有亲眼见到过,消息来源无非就是张二郎的话语。也有可能张二郎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阻止这几人前行,才故意编出来哄骗他们的。”
朱棣点了点头,认同了金幼孜的说法。
毕竟,以朱棣的军事经验来看,忠义卫脱胎于燕山三护卫,皆是在北征、靖难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百战精锐,可以称作此时大明最强的一支部队,在战场上面对重兵集群的阻隔,都能有效的探查消息和沟通联络,怎么可能有土匪在他们的行军队列里把一个村子堂而皇之的烧了,却没有被任何斥候现呢?
所以,烧村一事,大概率是子虚乌有的。
那么接下来,问题就来到了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上面。
为什么张二郎要骗他的同窗同学,不让他们继续前行?
为什么呢?
不远处,坞堡主人的地窖里。
“为什么把当官的给引过来了?!”
只点了几盏油灯的地窖,昏暗而又潮湿,一个老人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训斥着张二郎。
“非是我要引来。”
张二郎无奈说道:“我本想吓退那群同学,时候问起来,只搪塞个听了谣言便是了。可那群人非要跟着过来,彼时他们手里有刀,我哪敢说什么?除了引回来再做打算,还有旁的办法可言吗?”
老人知道张二郎说的并没有什么问题,换做谁来处置,都是这般,可心头烦躁,就愈咳嗽不止。
最后只是跺脚长叹一声。
“——伯绅误矣!”
张二郎也是苦笑:“阿爹,如今事已经做了,又该如何?真要杀官造反吗?就凭周世伯纠集的这点义兵,如何抵得过燕军的千军万马?”
老人沉默不语,他看着年纪大,如今也就是不到五十,在乡里威风惯了,理所当然地是有自己的想法,算不上老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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